王妃看着他们,缓缓开口:“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还有什么不方便在信里说的事吗?”
柳墨言从怀中取出三本册子,从中选了一本绿色花纹封面的打开,内容涵盖北固城与京城的相关事务。
应元正没想到他竟然全都记下来了。
念完后,他又换上第二本红色花纹的册子。
“这是战事中阵亡或伤残护卫的名单。”他语气平稳但带着几分沉重,“我在后面附上了抚恤金和赏赐建议,还请王妃批准。”
接着他拿出第三本黄色花纹的册子,“这是皇帝具体的赏赐,都记在这里。”
王妃接过他手里的三本册子,放在一旁。
“稍后我会亲自确认。从明天开始王府对外的事务就交由你来处理。记得去找大安和文远,了解一下最近府中的情况。”
柳墨言点头应下,犹豫片刻,轻声问道:“我可以去看一下王爷吗?”
王妃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大安说道:“你带他去吧。记住,让王爷少说话,别让他太过劳累。”
得了吩咐,大安便引着柳墨言离开了书房。房内只剩下应元正与霍信两人。
霍信望向王妃身后的阴影处,看见自己的兄长霍雷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便知道自己没什么可问的。
他将一份关于北固城战事的报告递给王妃,这是从一名领兵将领的视角所写的,与柳墨言那份角度完全不同。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应元正、王妃,以及一言不发的霍雷。
“皇上既然任命你为督办钦差,明日你就去巡抚衙门报到吧。”
“明……明日就去?”应元正有些惊讶。
王妃点头,“皇上虽然给了你这个差事,但对我们平南王府而言,推动法令本身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引起混乱,更不能给皇帝落下口实。”
“那……”应元正低声试探,“要是查到了我们王府的田地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之前你老师已经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
哦,应元正想起来了。有段时间柳墨言确实很忙。
“这事我不会给你提供额外的帮助,你自己去做吧。”王妃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算是为你将来接管王府提前做准备。”
应元正心里直打鼓,怎么听起来这巡抚衙门也不是什么善地啊。
【宿主,反正这事对王府没影响,对我们复仇也没影响,皇帝怎么看不重要。你就当个摆烂钦差就好。】
也是,皇帝不可能真指望一个八岁的钦差大臣办好这件事吧。
摆烂,摆烂。
次日,天刚微亮,岭南的晨雾还未散尽。
他身穿朝廷赐予的钦差官服,带着小东儿与刘建,前往巡抚衙门上任。
按照制度,钦差大臣到任,地方长官应率属员列队迎候,备好香案行礼。
然而,应元正不仅没有看到赵明亲自出来迎接他,连衙门的中门都紧闭着,只开了侧门供他入内。
小东儿眉头一皱,这明显是赵明故意刁难他们。
“世子……”小东儿欲言又止。
应元正原本也不想接下这个差事,这样更好。到时候事情办砸了,他大可以说自己不受重视、毫无实权,责任自然撇得一干二净。
“小东儿,把这事记录在册,清算的时候用的上。”
小东儿眼睛一亮,立刻照办。
而衙门里的赵明和其他几位官员,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围坐在大堂之上,仿佛今日不过是一场寻常会议,并非迎接钦差。
见应元正从侧门走进来,赵明端坐主位,只微微起身拱手,“殿下一路辛苦,岭南湿热,还请多加保重。”
语气恭敬,说的话却很敷衍。
其余几位属官也纷纷附和:“是啊,殿下年幼,舟车劳顿,不如先回王府休息几日,再议正事不迟。”
应元正缓缓走到堂前站定,目光扫过众人。
他轻轻一笑,“赵大人此言差矣。本钦差奉圣上亲命,督办岭南摊丁入亩一事,岂敢怠慢?今日既然到了衙门,便该立刻议事。”
说罢,他拿出圣旨和钦差印信放在桌上,这都是证明他身份的物件。
他没有当众宣读圣旨,只是将其展示出来。不然在场的诸位都得跪在他面前。
看着这两样东西,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赵明心里却百转千回,这世子的行为着实古怪。
自己明明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对方却毫不在意。本该借着宣读圣旨扳回一城的机会,他也轻轻放过。
和其他属官悄悄对视一眼,赵明小心翼翼地拿起两样东西检查,确认无误后便放下。
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为刚才未出去迎接之事找个理由。
“殿下,实在抱歉。最近正值秋粮征收之际,衙门上下事务繁杂,诸位官员都在田赋一线计量核查,实在抽不出人手,这才怠慢了您。”
应元正抬眼看了一圈,好一个‘抽不出人手’,人不都在这吗?
他轻轻点头,“那我们就从田赋底册开始吧。赵大人,请将巡抚衙门所辖各州县的田地账册呈上来。既然今年的在忙,那就给我看去年的吧。”
摊丁入亩的核心,就是清丈土地、重新计税。若要推行新政,就必须掌握旧制下的真实田亩数,及土地质量,作为对比依据。
赵明抬头看了他一眼,“世子当真要?”
去年皇帝开始削减宗室俸禄,平南王府早已对自家田地做了处理。
应元正眉头轻挑,“找不到吗?找不到的话,今天我就回去了,等你们找到再通知我便是。”
说着,他朝小东儿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在记录上添了一笔。
他自己则起身朝门外走去,赵明和几位属官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个世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赶紧将人拦住。
“殿下!大人!不是找不到,是现在大家都忙,找去年的账册需要一点时间。要不……您等两日?”
“那行。赵大人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叫我。”应元正看向小东儿。
小东儿立刻会意,又把这件事记下来。
赵明伸长脖子,想看看对方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小东儿动作利落,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只得强颜欢笑,试探地问道:“大人,您……这记的是什么?”
应元正笑着回答,“没什么。”
说罢就带着小东儿和刘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巡抚衙门。
赵明站在原地,回头望向几位属官,众人皆是一脸茫然。
他自认为自己设下的几道题都不难应对,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比如让应元正走侧门这件事,只要他当场宣读圣旨,所有官员都得跪迎,里子面子都能找回来。
可对方偏偏没有这么做。
然后就是对方的要求,无论对方提出什么,他都会以“暂时无法办理”为由一一推脱。
如果对方因此动怒,无论是告到王爷那儿,还是上奏皇帝,他都能拿出充足的理由应对。
可应元正既未动怒,也未纠缠。反而非常干脆利落的回去了,一丝停留的意愿都没有。
“不骄不躁,不争不抢。”一旁的布政使卢怀远眯起眼睛,“这位钦差,不一般啊。”
“这种人最麻烦。”按察使王刚拍了下桌子,“表面风轻云淡,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
赵明缓缓坐回主位,“先观察一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