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感知眼镜被仿生机械臂从李鑫脸上摘下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三个小时。
在这三小时里,他成为了许星海,经历了这个男人生命中最温暖也是最黑暗的时刻。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治疗室里的光线。
但是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画面却让身体里涌上了持续的痛。
那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金属托盘里的手术器械,还有……小树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
“记忆回溯已完成,你还好吗?”
大树的声音响起。
李鑫没有回答。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举到眼前,让头顶上的光线穿过指缝。
这是属于许长歌的手,年轻、健康有力,与刚才记忆中许星海那只肌肉萎缩的右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现在这只手却在不受控制的痉挛着。
因为它还可以感受到许星海在虚拟键盘上跳动的节奏。
它们有着天壤之别。
却都可以创造奇迹,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小树。
李鑫的脑海里闪过这个七岁女孩的面容。
在许星海的记忆里,她总是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脸上沾着彩色颜料,喜欢画各种美好的东西。
太阳、小鸟,还有各种形状的星星。
还有……轮椅叔叔。
“叔叔,你快看!这是你和我!”
记忆中,小树在露台对面的窗口举起画纸,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火柴人,头上有一顶金色的王冠。
在他的身边,是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小火柴人……
李鑫闭上眼睛,这幅画却如同被投入了火焰,慢慢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色的灰烬。
她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小小的身体颤抖着。
手术刀划开她单薄的胸膛……
那些禽兽们冷静地摘取器官,像在拆卸一台精密的仪器。
直到旁边仪器上的心跳逐渐变成一条直线,他们只是记录着每个器官的鲜活程度,讨论着黑市上的报价。
甚至整个手术过程的直播和视频,都成了他们拍卖给变态猎奇者的赚钱工具。
“砰!”
李鑫的拳头砸在医疗舱的边沿,手上蹭破的地方渗出了血丝。
疼痛虽然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是脑海中的画面依然无法驱散。
“他们……怎么敢?”
李鑫感觉到一股燃烧的火焰正在胸膛中左冲右突,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冲破。
“大树,调出那个小女孩所有的画作,我要看……”
李鑫面前的空气中立刻出现了一张块全息屏幕。
整个屏幕闪烁了几下,几十张稚嫩的画作出现在了屏幕上。
李鑫的目光锁定在了最后一张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上。
蜡笔涂抹的太阳还不完整,小鸟的翅膀缺了一只,绿色的草地也没有铺满颜料。
这是一张永远定格在这里的画。
李鑫的视线模糊了。
他突然理解许星海为什么宁可耗尽生命也要摧毁神域堂。
这不是抽象的仇恨,而是具体到每一根被切断的血管,每一滴流尽的鲜血,每一幅永远无法完成的画。
“官方难道对神域堂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李鑫问大树。
全息屏幕上的画面切换成了横跨近二十年的新闻画面,而且还在不停滚动着。
有涉嫌非法器官交易的企业由于证据不足被撤销了指控;有主要犯罪分子被当庭释放;有主刀器官移植手术的黑医获得医学终身成绩奖……
一个个刺眼的画面闪过,让李鑫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
“不是每一个国家的法律都是公正的,有些地方,所谓的官方甚至都在神域堂的控制下。”
李鑫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看到过景象。
人头攒动的酒吧舞池里群魔乱舞,那是一群犯罪分子在庆祝获得胜利的景象。
原来罪恶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消失,它们只是换来个名字,本质从未改变过。
他偏过头,在医疗舱光滑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面孔的倒影。
许长歌的轮廓,许星海的仇恨,还有李鑫的痛苦。
三种身份在这个瞬间同时消失了界限。
他对着玻璃上的倒影喃喃自语。
“你想让我做什么?”
玻璃中的自己微笑着,他知道那是许星海的脸。
“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成为一个复仇者……只希望,有人能记得,他们曾经活过。”
镜中人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一刻的挣扎。
而李鑫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释怀。
相反,在这一刻,来自过去的李鑫、被克隆的许长歌、还有许星海遗留的记忆,终于跨越岁月长河,在某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有些黑暗,必须有人去照亮;有些哭声,必须有人去回应;有些画,必须有人替她画完。
“大树,将你掌握的所有资料,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数据库。”
此刻李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准备向神域堂开战吗?”
李鑫重新调出了那张小树没有完成的画作。
“不,是真正的白泽要回来了。”
夜风拂过第七新城,远处楼顶的霓虹突然闪烁了几下,像是电路接触不良。
一个全新的程序刚刚诞生在数据世界中,带着小树画太阳时用的颜色,和两个时代积累的怒火。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很多天。
李鑫靠在病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愈合的伤口。
生物凝胶的效果很不错,但皮肤下的肌肉仍在隐隐作痛。
门锁的位置发出轻微的开启声。
李鑫转过头看向门的方向,立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银色面具完美贴合着脸部轮廓,眼窝处两点暗红色的光芒,在昏暗的病房里泛着诡异的光。
“你找我?”
从面具后面传来了经过处理过的声音。
“我想,你们应该对这个会感兴趣。”
李鑫装模作样在虚拟键盘上操作了一番,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
画面上,犹如教堂一般的巨大空间,周围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绘画和雕塑,在这个巨大空间的中间,十三把高背椅矗立其间。
主位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兜帽长袍的高大男人。
假面的身体微微动了动,眼部的的位置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你的条件是什么?”
假面的声音很平静,但李鑫注意到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呈现出了戒备的动作。
“资源共享,我需要进入某些受限数据库的权限。”
李鑫直视着两点红色说。
病房里陷入沉默。
李鑫没有着急得到假面的答案。
假面现在是在权衡利弊,他们代表的是国家利益。
李鑫知道,神域堂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底线,只要有可能,沙纳德这个国家都不会坐视不管。
李鑫迎上那道视线,眼神坚定。
在这场对抗神域堂的战争中,他们或许立场不同,但目标一致。
保护这个国家的未来,让那些像小树一样无辜的生命不再白白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