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鑫瞪大了眼睛望着厂房的破顶棚。
但是他的视野里却弥漫上一层如潮水般的黑暗。
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结果。
胸前的伤口汩汩涌出的血液,在水泥地面上已经蜿蜒成暗红色的小溪。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从伤口带出一股鲜血,还有肺部剧烈的刺痛。被刺穿的肺叶让胸腔里也充满了积血。当他试着咳嗽,就会呕出一口带着气泡的鲜血。
已经快要死了吗?
眼前寂静的黑暗却突然被一丝清明取代,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灵魂出窍。
前世经历过的那些战地急救训练浮现在脑海中,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冥王哈迪斯应该是个精通人体结构的变态,这三刀刺在要害位置,却都不至于立刻致命,但是又断绝了所有生还的可能性。
他是准备让李鑫在痛苦中慢慢死亡。
单单是肺部的创伤,就会让呼吸越来越困难,最终死于窒息。
那是被自己的血液活活淹死。
在刺穿肺叶的同时,哈迪斯还砸断了他的一根肋骨,断骨角度刁钻,让他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那样很有可能会被碎骨头直接刺穿心脏或者肺叶。
至于腹部的伤口,被刺穿的位置是胃部。
微囊破裂后流出的酸性物质正在腐蚀腹腔,如果他有幸没有被血液淹死,几个小时后腹腔内引发的感染也会要了他的命。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先熬过失血性休克。
他想起来实验室那台还没有完成的原型机,改装后的能源消耗问题还没有解决。还有今天从林悦身边匆匆逃跑之后,还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想这些干嘛?这不是濒临死亡的时刻吗?怎么注意力就突然转移到那里去了。
有点不甘心。
因为可能到死都没法解开关于大树的谜团了。
还有白泽……
失血让他觉得很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奇怪的是,恐惧感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
自己为什么要按照哈迪斯那个疯子的剧本来?
他算错了一件事,李鑫从来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他抬起指尖已经开始泛起青紫的手,固执地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用牙齿咬住布料,头部猛地一甩……
衣服的撕裂声在仓库里格外刺耳。
他不敢做太大幅度的动作,生怕断裂的肋骨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
每一次扯动,都会让伤口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液。
布条一端被捻成尖细的形状,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右手全部的力气。
颤抖着将当布条尖端触到伤口边缘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是身体本能的恐惧。
“咳……呃……啊!”
布条捅入伤口的瞬间,李鑫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般绷紧。
粗糙的布料不断摩擦着断裂的肋骨边缘,像砂纸一样刮擦着敏感的组织。
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让塞入的布条与伤口产生新的摩擦。
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而他在痛苦的呻吟声中,固执而机械的重复着这种酷刑,直到伤口再也塞不进去任何东西。
另外一边的伤口处理起来更加艰难。
右手使不上力,只能用左手完成这个酷刑般的自救。
布条塞进伤口时,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
血沫从鼻腔喷出,飞溅的到处都是。
“还差……一点……”
他咬着牙,将最后塞进去的布条又往里推了半寸。
剧痛让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耳中响起尖锐的蜂鸣。
恍惚间,李鑫好像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躺在婴儿床上,大树的电子音还在喋喋不休。
腹部的开放性创伤如果胡乱处理只会死得更快。
哈迪斯这个天杀的不仅刺穿了胃囊,还有意扩大了创口,外露的肠管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李鑫放弃了塞布条的打算。
“只要……止血……就好……”
他用撕开的衣服在腰间缠了几圈,收紧时带来的疼痛差点又让他昏死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破旧的风箱般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声响。
但这一切都值得。
哈迪斯本来想让他慢慢流血而死,反而是这个慢慢留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现在每延长一秒生命,都是对那个变态疯子的嘲讽。
李鑫仰头靠在椅背上,涣散的瞳孔倒映着顶棚裂缝中的月光,倔强地维持着生命的搏动。
地上已经积了好大一滩血。
从里面的倒影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这笑容狰狞扭曲,却透着不肯屈服的意志。
死亡或许终将获胜,但绝不会是今天,不会是在哈迪斯设定的剧本里。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李鑫模糊的视线定格在那个突兀出现的银色面具上……
陷入混沌的大脑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不是那个在实验室出现过的神秘军人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意识开始产生了分裂,前世的记忆如同洪水般决堤奔涌。
他看见自己还是李鑫时,坐在酒吧里跟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吞云吐雾,斗酒狂舞。
转眼间又变成许长歌在机甲实验室里调试机甲。
两个世界的场景像被打碎的镜子,碎片相互折射,层层叠叠。
“李哥,这小子敢吞我们的货,我们今天晚上就去做了他!”
前世好兄弟的声音突然在林悦说话的间隙插入。
“长歌!看着我!别睡!”
林悦焦急的呼唤,口中说的话却是陈教授的声音。
他看见悬浮车道与前世堵车的公路重叠;机甲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变成了前世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大树的电子音与前世手机的提示音交织在一起……
最荒诞的是,当他看向自己染血的双手时,竟分不清那究竟是李鑫在械斗中受伤的手,还是许长歌此刻被束带勒出淤痕的手。
前一世死亡过程中的感觉又出现了。
刺眼的亮光里,自己的身体被一片片分解……
“原来如此……”
回忆起刚才哈迪斯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和那个把他固定在实验场中央的科研人员如出一辙。
那就不是看一个人的眼神,那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或者一个试验品。
他想努力保持清醒,但是记忆洪流的力量太过汹涌。
童年的李鑫,少年时的许长歌。
两个时空的成长轨迹像dNA双螺旋般缠绕在一起。
“李鑫……”
“许长歌……”
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回荡,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人生。但此刻,他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分不清了。
最后,他好像听见面具人对自己说了什么,但是声音被错乱的记忆撕得粉碎。
他的意识终于沉入深渊,等待他的,是关于大树,关于白泽,关于这场跨越两个世界的重生……
黑暗终于完全降临,带着所有未解的谜团,将他拖入无梦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