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的目光落在横梁的断裂处,那里的截面并不平整,边缘有明显的锯齿状——像是被人用锯子锯过,又刻意伪装成自然断裂的模样。
“果然是人为的。”他的指尖划过锯齿痕,眼神冷了下来,“用虫蛀的木料做房梁,再偷偷锯断大半,只留一点连接,一旦有心人在此,震动之下,必然坍塌。”
林如海的脸色沉了下来:“好狠的心思!这是笃定要置琏儿于死地啊!”
贾政没说话,起身往屋内走去。
地上的灰尘里,还能看到几个凌乱的脚印,现场保护不当,已经无法区分人员具体站位,只能猜测。
“他们当时就站在这里。”贾政指着脚印的位置,“周定安说有情报,引诱琏儿走到横梁正下方,然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的一根立柱。柱身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凿过。
贾政走过去,用神识探入小孔——里面是空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丝火药。
“是引线。”他低声道,“有人在立柱里藏了少量火药,用引线引燃,震动之下,本就脆弱的房梁立刻坍塌。”
这样一来,既制造了“意外”的假象,又能精准控制坍塌的时间,确保贾琏被压在下面。
林如海听得后背发凉:“周定安……他难道是同谋?”
“至少是知情者。”贾政的声音带着寒意,“他说‘轻伤’,怕是早就知道房梁会塌在哪边,提前躲了。”
“把这些锯齿状的木片、立柱里的火药残渣都收好,作为证物。”
锦衣卫连忙上前,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将证物包好。
此时,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厚,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打在屋顶的破洞上,溅起泥水。
“下雨了。”林如海抬头望着天,“这场雨,怕是要把剩下的痕迹都冲没了。”
贾政却望着雨中的废墟,眼神坚定:“冲不掉的。”
他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证据——人为锯断的房梁,立柱里的火药残留,还有那块绣着莲花的云锦碎片。
这些,足够让周定安和背后的人,无所遁形。
反恐只需要名单!
“回去吧。”贾政转身往外走,雨水打湿了他的官袍,却丝毫没影响他的脚步,“该提审周定安了。”
林如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雨来得正好——洗去浮尘,或许也能洗清江南官场的污浊。
扬州知府府衙的偏厅里,烛火跳动着,将贾政和林如海的影子投在堆积如山的账册上。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旧的气息,还夹杂着锦衣卫刚送来的卷宗油墨味。
“大人,这是周启年父子近三年的涉案记录,还有盐道、漕运工程的账册,都在这儿了。”千户将最后一叠卷宗放在桌上,额角还带着雨珠——刚才那场雨来得又急又猛。
贾政点点头,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账册。
“盐道修缮,用工匠五百名,每日工钱三钱,耗时两月……”他指尖划过字迹,“石料三千方,每方银十两……”
林如海凑过来看,眉头很快皱起:“这石料价格,比市价高了一倍还多。寻常青石,最多五两一方,他这是按玉石的价记的?”
“不止石料。”贾政又翻了几页,“你看这木材,‘松木百根,每根银五两’,去年淮阴的市价,最好的松木也才三两一根。”
他一页页翻下去,越看脸色越沉。
盐场码头的木桩、粮仓的瓦片、甚至是工人的口粮,每一项的价格都比市价高出近两倍。
账册做得倒是工整,收支平衡,签字画押一应俱全,乍看之下毫无破绽。
“周启年倒是‘诚实’,”林如海冷笑,“连贪墨都懒得遮掩,直接把价格翻倍。”
“或许不是懒得遮掩,是觉得没人敢查。”贾政放下账册,拿起另一叠图纸,“你看这个。”
那是盐道工程的占地图纸,上面用朱砂圈出的面积,赫然标注着“五百亩”,旁边还有周启年和几位官员的签字。
“五百亩?”林如海挑眉,“我记得上午巡查盐道时,那片工程区看着不大,怎么会有五百亩?”
“所以我让人去丈量了。”贾政的指尖点在图纸上,“刚才收到消息,实际面积最多三百亩。”
三百亩和五百亩,差了足足两百亩。
按扬州的地价,每亩盐道附近的土地至少值五十两银子。
这两百亩的差价,就是一万两白银。
更别提图纸上标注的“五百亩”建筑物,实际只建了三百亩,剩下的两百亩建材成本,也凭空消失了。
“土地差价,加上虚增的建材、人工……”林如海掐着手指计算,“这一笔工程,他至少贪墨了五万两。”
“还只是这一项。”贾政又拿起另一本账册,“盐场码头兴建、修缮、维护……近三年他经手的工程有七项,若是每项都这么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贪墨,而是明目张胆地掏空国库。
“周启年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做这么干净。”林如海的指尖敲击着图纸,“没有甄家在背后撑腰,他怎么敢把价格抬这么高?那些签字的官员,怕是都分了好处。”
贾政没说话,拿起周定安的卷宗。
里面记录着他仗着父亲的势,在扬州强占民房、勒索良民的琐事,最大的一桩,是去年用低价强买了城南的一处宅院,逼得原主家破人亡。
“虎父无犬子。”贾政冷哼一声,将卷宗扔回桌上,“老子贪墨,儿子跋扈,倒是一脉相承。”
“现在证据有了,”林如海道,“价格虚高,面积造假,足够定周启年的罪了。要不要现在提审他?”
贾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还不够。”
“不够?”
“这些只能证明他贪墨,却证明不了他与贾琏遇袭有关。”贾政的声音沉稳,“周启年可以说价格高是‘行情’,面积不符是‘图纸有误’,死不认账,我们也没辙。最多以管理不善罢黜。”
他要的,是能把周启年和房梁坍塌、盐场工程贪污串起来的证据拿到,杀的更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