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因玄水珠而短暂喧嚣、又因他的出手而重归“平静”的黑水镇,刘睿——江湖客刘风,策马南行,心境与初离睿城时又自不同。少了几分纯粹的新奇与闲适,多了几分对江湖本质的认知与沉淀。
官道蜿蜒,伸向视野尽头的群山。秋意渐浓,道旁林木色彩斑斓,别有一番景致。他不再刻意放缓速度,“追影”撒开四蹄,在逐渐硬化的官道(部分路段已可见北疆水泥技术的雏形,但工艺远不如睿城精湛)上驰骋,带起猎猎风声。
体内霸王内功自行流转,浑厚的内力滋养着经脉筋骨,亦让他的五感保持在一种敏锐的状态。他能听到风中带来的远处商队的驼铃,能闻到泥土与枯草混合的气息,也能隐约感知到一些隐藏在路旁林中的、不算高明的窥视目光。大多是些剪径毛贼或地方帮派的眼线,感受到“追影”的神骏与他本身若有若无的气场后,便都明智地选择了退缩。
一连数日,晓行夜宿,途经数个小镇村落,皆是无甚大事。他仿佛又回到了刚离开睿城时的状态,像一个真正的游历者,观察着这远离北疆权力中心的世俗百态。百姓的生活依旧艰辛,赋税、劳役、地主盘剥,构成了一幅与北疆欣欣向荣截然不同的图景。这让他更坚定了推行北疆模式的决心,那才是王道之基。
这日晌午,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岔路口,道旁有一简陋的茶亭,供往来行人歇脚。刘睿见“追影”也需饮水,便下马走了进去。
茶亭内已有两三桌客人。一桌是几个行商,另一桌则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的老者,带着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面色愁苦,正低声交谈着。还有一桌,是两个劲装汉子,腰佩刀剑,风尘仆仆,正大口喝着粗茶,低声交谈,神色间带着一丝凝重与……愤慨?
刘睿要了一壶茶,几个粗面饼,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将那两个劲装汉子的对话听入了耳中。
“……妈的,真是憋屈!偌大个滁州,就让他们‘金刀门’如此横行霸道?”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愤愤地将茶碗顿在桌上。
“嘘!王兄,慎言!”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较为谨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金刀门势大,背后又有……唉,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我就是气不过!林家拳馆林老馆主多好的人,平日里没少接济街坊,传授武艺也是倾囊相授,就因为不肯答应并入金刀门,不肯交出祖传的‘裂石拳谱’,就被他们找了个由头,污蔑通匪,一夜之间,馆毁人亡!林小姐她……”刀疤汉子说到此处,眼圈有些发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年长汉子叹了口气,声音更低:“听说林小姐被金刀门少门主王腾看上了,誓死不从,如今被软禁在门中,怕是……唉,可惜了林小姐那般刚烈的性子……”
“若非我等学艺不精,定要跟那帮杂碎拼了!”刀疤汉子咬牙切齿。
“拼?拿什么拼?金刀门高手如云,门主王霸天一手金背砍山刀已臻化境,据说半只脚踏入了先天之境!更别提他们背后可能还有……官面上的关系。我们去了,不过是多添几条冤魂罢了。”
两人沉默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碗中茶水晃动的微响。
刘睿端着粗陶碗,目光微凝。
金刀门?滁州?
他记得,慕容雪说过,她要去的地方,就是滁州访友。而这两名汉子口中的林家拳馆惨案,听起来就是典型的江湖势力吞并、巧取豪夺的戏码,只是手段更为酷烈,牵扯到了灭门和强掳。
“先天之境?”刘睿心中微动。江湖上对内力境界的划分,他略有耳闻,通常分为三流、二流、一流、后天巅峰、以及传说中的先天之境。能被誉为“半只脚踏入先天”,那金刀门主王霸天的实力,恐怕不容小觑,至少比他之前遇到的鬼影叟之流要强上不止一筹。
这倒是个不错的对手。刘睿眼底深处,一丝战意悄然燃起。霸王之道,需在战斗中砥砺,与强者交锋,方能更快突破。
歇息片刻,那两名汉子付了茶钱,满脸愤懑地起身离开。刘睿也正准备结账上路,却听得茶亭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嚣张的呼喝。
“老头!滚开!别挡着爷们的路!”
只见五六名身着统一黄色劲装、胸前绣着一柄金色小刀图案的骑士,正纵马而来,为首一人马鞭挥舞,对着道中央那个刚才还在喝茶的文士老者呵斥。那老者似乎被惊到了,一时愣在原地,他身边的书童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眼看马蹄就要踏到老者身上,那为首的骑士非但不勒马,脸上反而露出残忍的笑意。
刘睿眉头一皱,他最见不得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行径。也懒得废话,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弹,一枚尚未吃完的花生米激射而出!
“咻!”
花生米破空,精准地打在了为首那匹马的前腿关节处。
“希津津——!”那马吃痛,一声长嘶,前蹄猛地跪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直接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哎呦!”
“什么人?!”
其余几名金刀门弟子大惊,连忙勒住马匹,纷纷拔出兵刃,惊怒交加地看向茶亭方向。
刘睿缓缓站起身,走出茶亭,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几人:“纵马行凶,视人命如草芥,金刀门的人,都这般霸道吗?”
那被摔下马的骑士挣扎着爬起来,鼻青脸肿,指着刘睿怒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管我们金刀门的闲事!活腻歪了不成!”他见刘睿年轻,衣着普通,虽气度不凡,但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师兄,跟他废什么话!拿下他,带回门中发落!”另一名弟子叫嚣道,几人持刀围了上来,杀气腾腾。
那文士老者和书童早已吓得躲到茶亭柱子后面,瑟瑟发抖。茶亭老板更是面如土色,连连作揖,求双方息怒。
刘睿看着这几个最多不过三流身手、仗势欺人的金刀门弟子,连动手的兴趣都欠奉。他只是微微释放出一丝自身的气息。
那是一种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霸烈威压,虽只泄露出一丝,却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那几名弟子心头!
几人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惊恐,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变得无比困难,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手中的刀几乎握持不住!他们看向刘睿的眼神,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
那是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滚。”刘睿淡淡吐出一个字。
几名金刀门弟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扶起那个摔伤的同伴,连马都顾不上了,狼狈不堪地沿着来路逃去,连句狠话都不敢再说。
茶亭内外,一片寂静。那文士老者这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对着刘睿深深一揖:“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刘睿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看了一眼那几个金刀门弟子逃窜的方向,又想到之前听到的关于林家拳馆的惨事,心中对滁州金刀门的观感,已跌至谷底。
“老丈是要去往何处?”刘睿随口问道。
“老朽……老朽正是要前往滁州府城,投奔亲戚。”老者心有余悸地道。
“巧了,在下也欲往滁州一行。”刘睿翻身上马,“若老丈不弃,可同行一段,也好有个照应。”
他并非滥好人,但既然顺路,庇护这弱老幼童一程,不过是举手之劳。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更多关于滁州,关于金刀门的信息。这老者看似是个读书人,或许知道些市井传闻。
老者自是千恩万谢,连忙让书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行人再次上路。
有了同行的伴当,速度慢了些,但刘睿也从老者的口中,得知了更多滁州的情况。
滁州地处南北要冲,商业繁盛,武林势力也盘根错节。而这金刀门,乃是近十几年来迅速崛起的霸主,门主王霸天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更兼善于钻营,与滁州知府等地方官员往来密切,隐隐有掌控整个滁州武林之势。近年来,吞并了不知多少小门派、小武馆,林家拳馆只是其中最新的一例。
“那金刀门少门主王腾,更是有名的纨绔恶霸,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唉,这滁州的天,都快姓王了。”老者叹息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慨。
刘睿静静听着,眼神深邃。
金刀门,王霸天,王腾……还有那被软禁的、刚烈的林家小姐。
这滁州之水,看来比黑水镇要深得多,也浑得多。
这已不仅仅是江湖恩怨,更牵扯到了地方吏治与豪强勾结。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又感受了一下体内奔腾的霸王内息。
“也好,便拿这金刀门,来试试我手中之剑,磨砺我霸王之道!”
目标已然明确,滁州府城,就在前方。
一场新的风波,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