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森然星域气息的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冰锥，让迟昭瞬间从调息中惊醒。他倏然睁开双眼，眸底暗红流转，方才锁定樵夫的神识如潮水般收回，全部转向小镇边缘那波动传来的方向。
然而，那气息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但迟昭知道不是。他对星域之力的敏感，尤其是对追踪类术法的警觉，早已被凌暮和星璇打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有人来了。不是星璇，气息略有不同，更为阴冷隐蔽，像是潜行于阴影中的猎手。
迟昭缓缓起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走到院中，目光穿过篱墙，望向小镇东侧那片稀疏的林地——波动传来的大致方向。晨间的薄雾尚未散尽，林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平添几分诡谲。
他需要确认。但凌暮正在房中调息，本源震荡未平，此刻绝不能被打扰。苏言虽然表现出善意，但其底细未明，也不能完全倚仗。
思忖片刻，迟昭有了决定。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黑色晶石——这是他在黑煞殿夺核时顺带获得的“影瘴石”，能释放出笼罩小范围的黑暗瘴气，遮蔽气息与身形，虽不能完全隔绝高阶修士的探查，但在凡尘之地，配合阵法，足以制造短暂的视觉与感知干扰。
他将影瘴石悄然嵌入小院东南角的石缝中，一缕魔元激活其核心，一层极淡的、近乎透明的黑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整个小院若有若无地笼罩其中。与此同时，他指间掐诀，引动了凌暮先前布下的隔绝阵法，使其运转更加隐晦深沉。
做完这些，迟昭方才略松了口气。他走到凌暮房门外，侧耳倾听，里面气息平稳悠长，凌暮显然已沉入深度调息以温养本源。他犹豫了一瞬，没有敲门打扰，而是转身走向厨房。
既然要伪装成普通凡人兄弟，日常生活就不能露出破绽。他如常生火，熬上清粥，又将苏言留下的“星辉润脉汤”所需药材一一取出准备。动作间，他的神识却如最警觉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缓缓向外扩张，谨慎地探查着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那丝星域气息再未出现，仿佛真的只是路过。但迟昭不敢掉以轻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略带迟疑的叩门声。
“迟小哥在吗？我是前街的王樵夫。”一个粗犷中带着憨厚的声音响起。
迟昭眼神微动，擦净手，走到院门前打开。门外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黝黑汉子，肩上还扛着一捆新砍的柴，正是他先前神识锁定的那个樵夫。
“王大哥？”迟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礼貌笑容，“快请进，有什么事吗？”
王樵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进啦不进啦，就是……早上在镇口遇到一位穿青衣的先生，说是你们家亲戚，托我捎个话，还给了这个。”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和一小块碎银，“先生说你们兄弟身子弱，不便出门，让我按这纸上写的去药铺抓药，回头送来。这银子是跑腿钱。”
迟昭心中了然，必是苏言的手笔。这位万药谷弃徒心思果然细腻，连这等琐事都安排妥帖，既避免了他们外出暴露，又自然地将自己“医术高超的远房亲戚”身份在小镇中坐实。
他接过纸条展开，上面正是苏言的字迹，所列药材与所给药方一致，只是以凡俗医馆的常用名书写。“有劳王大哥了。”迟昭将纸条递还，又摸出几枚铜钱塞过去，“这点茶钱王大哥务必收下，辛苦您跑这一趟。”
王樵夫推辞一番后收下，憨厚地笑道：“不辛苦不辛苦，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应该的。迟小哥你们兄弟俩一看就是读书人，身子单薄，是该好好补补。我这就去抓药，晌午前准送来。”
送走王樵夫，迟昭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淡去。苏言此举固然周全，但也意味着，他们的存在以及“体弱多病”的印象，正在通过王樵夫这样的普通人，悄然融入小镇的认知网络。这既是掩护，也可能成为线索。
他回到厨房，粥已熬好。盛出两碗，又将特意为凌暮准备的、加了滋补灵草的一碗端到其房门外，轻轻叩门。
“师尊，早膳备好了。”
片刻，房门开启。凌暮已换了身干净的月白常服，银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他接过粥碗，目光掠过迟昭略显疲惫的脸。
“你未调息？”凌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弟子已调息片刻，无碍。”迟昭避重就轻，“苏先生安排了镇上的樵夫代为抓药，晌午前会送来。”
凌暮微微颔首，端着粥碗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阳光洒在他身上，那层极淡的影瘴黑雾在他周围微微扭曲光线，却奇异地未引起他丝毫反应——显然，他已察觉了迟昭的小动作，并默许了。
迟昭在他对面坐下，也安静地喝着粥。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静谧，仿佛昨夜那场生死与共的疗伤，将某些隔阂消融了，又增添了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那股气息，”凌暮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你察觉了？”
迟昭握勺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凌暮。对方并未看他，只是静静望着碗中清粥。
“是。”迟昭放下勺子，“一闪即逝，在镇东林地方向，与星璇的气息不同，更为阴晦。弟子已布下影瘴，加强了阵法。”
凌暮轻轻搅动着粥，半晌才道：“是‘暗星卫’。星域域主直属的暗杀与情报机构，擅长潜行追踪，手段阴诡。看来，星璇的失败，已引起了域主注意。”
暗星卫。迟昭记下这个名字。能被凌暮如此评价，其实力与危险性不言而喻。
“他们来得比预想的快。”迟昭沉声道，“苏先生说过，师尊一月内不宜动手。”
“无妨。”凌暮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动作优雅如常，“暗星卫虽擅追踪，但正面战力并非顶尖。况且，他们此刻应只是先行探查，确认位置，不会贸然动手。”他抬眸，看了迟昭一眼，“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了。”
迟昭心中凛然。凌暮的意思是，一旦暗星卫确认他们的位置，后续的围剿便会接踵而至。而凌暮如今的状态，根本承受不起一场恶战。
“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的隐匿之所，或者……想办法误导他们。”迟昭脑子飞速转动，“苏先生或许……”
“不可完全倚仗外人。”凌暮打断他，语气冷然，“待药抓回，服过三日，本座本源稍稳，便需离开。”
“去何处？”
凌暮望向天际，琉璃眸中碎光微凝：“陨星残墟。”
迟昭一怔。陨星残墟——上古星辰破碎之地，充斥混乱法则与空间裂缝，是淬炼神魂的险境，也是绝佳的藏身之所。那里环境极端，能够极大干扰追踪术法，但对状态不佳的凌暮而言，同样危机四伏。
“那里环境恶劣，师尊您的身体……”迟昭皱眉。
“险地亦是生地。”凌暮语气平淡，“残墟深处有‘星殒源核’碎片，若能寻得，或可助我修复本源裂痕。”他提及玉佩裂痕之事，语气依然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星殒源核……迟昭记下这个新名词。看来凌暮对自身伤势的后续恢复，早有盘算。
“弟子明白了。”迟昭不再多言。既然凌暮已做决定，他要做的便是全力辅助，并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这时，院门外再次传来王樵夫的声音：“迟小哥，药抓回来啦！”
迟昭起身去开门。凌暮则依旧坐着，垂眸看着碗中已凉的粥，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里，玉佩隔着衣物，传来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痕触感。
暗影已至，安宁将破。前往陨星残墟的路，注定不会平坦。而身边这个心思深沉、却又一次次出乎他意料的“弟子”，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凌暮端起粥碗，将最后一口凉粥饮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间，却莫名点燃了心底一丝久违的、面对挑战的锐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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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末钩子：
迟昭从王樵夫手中接过药包时，神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憨厚的樵夫粗糙的指腹内侧，有一处极细微的、新鲜的灼伤痕迹，那痕迹的形状……竟与某种低阶探测法阵的启动符文，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