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佝偻着,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内侍袍服,头戴一顶同样破败的小帽。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水汽氤氲的毛玻璃,只能依稀辨认出尖削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嘴唇。他步履蹒跚,僵硬地沿着一条无形的轨迹挪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口中不断重复的呓语,声音空洞、干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忠诚,穿透浓雾的阻隔,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陛下…快跑…陛下…快跑啊…”
又是游魂!
林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上一次在陈数的游魂任务中,他们可是获得了整整100枚纯白晶币的巨额回报!眼前这个太监模样的游魂,无疑又是一次宝贵的机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立刻集中精神,调动起刚刚获得不久的“心愈者”力量。一股温暖而充满安抚意念的精神暖流从她灵魂深处涌出,肩章上的光丝莲花光芒大盛,化作柔和的涟漪,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机械移动的太监游魂蔓延而去。
【感知痛苦…理解执念…建立共鸣…】 林悦在心中默念着练习过无数次的步骤,尝试去捕捉对方灵魂深处残留的创伤与执念。
然而,这一次,她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那温暖的精神涟漪在接触到游魂周身萦绕的、极其稀薄却异常坚韧的灰雾屏障时,竟被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了!太监游魂对这股试图抚慰他的力量毫无反应,依旧僵硬地挪动着,口中喃喃着那句浸透血泪的“陛下快跑”,仿佛林悦和她释放的力量根本不存在于同一个维度。
“怎么会?”林悦脸色一白,眼中满是困惑与挫败,“上次明明可以的…”
江宅眉头紧锁。他比林悦感知得更清楚。这个太监游魂身上缠绕的“死气”或者说“执念”的形态,与陈数截然不同。陈数的执念是守护家园的悲壮与不甘,尚有一丝“活”的余烬。而这个太监的执念,却纯粹得只剩下一个指令,一个烙印在灵魂灰烬上的最后印记——保护陛下逃离!其纯粹性反而形成了一道隔绝任何外力干扰的壁垒,如同殉道者的光环,冰冷而决绝。
“我来试试。”江宅低声道,他缓缓伸出左手,并非攻击,而是带着试探的意味,朝着游魂那半透明的、如同烟雾凝聚的手臂轻轻触碰过去。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如同触碰一片冰冷的、没有实体的全息影像。指尖传来的是纯粹的虚空感,带着一丝穿透阴风的凉意。两者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时间长河或空间壁垒,处于截然不同的世界线。
太监游魂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他那绝望的循环里,一步一顿地向前挪动,眼看就要再次隐没于浓雾之中。
束手无策!巨大的晶币诱惑就在眼前,却如同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焦急。
“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穿透浓雾,由远及近!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劈开迷雾的利刃,猛地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站台乘警制服,肩章上的紫色列车徽记在灰暗中熠熠生辉,腰间悬挂着一柄样式古朴、鞘身刻满细密符文的短棍。来人正是肖华!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切,目光迅速扫过江宅和林悦,确认他们只是略显狼狈并无大碍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太好了!你们俩没事!”肖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翻滚的灰雾,“我听到列车的区域警报就立刻从7d另一头赶过来了!路上遇到两个被蠹虫残留毒素影响、差点互掐致死的蠢货,耽误了点时间!不然……”他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和自责,显然对自己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耿耿于怀。
“华哥!”林悦看到熟悉可靠的身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后怕,“我们没事,就是…遇到麻烦了。”
“麻烦?”肖华顺着林悦示意的方向,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即将消失在雾中的太监游魂。他眼神一凝,经验丰富的乘警立刻认出了这种存在的性质。
“执念深重的游魂…而且是‘指向性’极强的类型。”
“华哥,”江宅言简意赅,指着那机械重复的太监身影,“这个,怎么触发?”他需要肖华的经验。
肖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游魂的形态、动作和那反复回荡的呓语,沉吟片刻:“这种游魂,脑子里就剩一根筋了。想触发他,就得用最硬的锤子,直接砸开他心门上那把最重的锁——也就是他内心深处最放不下的执念核心。”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看这身打扮,听这念叨…六百年前,应天府破城之夜,建文帝身边最后的忠仆?死了六百年,魂儿都散了,还记着让主子逃命…倒是个忠心的。”
他转向林悦和江宅,果断道:“试试看,直接喊他主子的名讳!建文帝——朱允炆!这名字,就是敲开他执念大门的钥匙!”
“朱允炆?”林悦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带着试探。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烧红烙铁!
“大胆——!!!” 一声尖利、凄厉、蕴含着无上愤怒与惶恐的嘶吼,猛地从那原本浑浑噩噩的太监游魂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如同锈蚀的铁片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游魂那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他猛地停下脚步,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寸寸地转过身!那张模糊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聚焦”了——那是一张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老脸,皮肤如同干瘪的橘子皮,眼窝深陷,但此刻那双空洞的眸子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地盯住了发出声音的林悦!
“何方狂徒!竟敢直呼陛下名讳!此乃大不敬!当诛九族!”太监游魂的声音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活人般的惊怒交加,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悦,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撕碎!
下一秒,他那燃烧着怒火的目光扫过江宅和肖华,眼中瞬间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警惕。三人的现代制服打扮,在六百年前的老太监眼中,无疑是奇装异服,形同妖孽!但此刻,保护陛下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你…你们是何人?!”太监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但那份刻骨的忠诚和焦虑却如同实质,“反贼朱棣的鹰犬?!休想加害陛下!”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速极快地说道:“贼军…贼军就要攻破应天了!快!我知道一条直通城外的秘道!速速随我去禀告陛下!护驾!护驾要紧啊!”他急切地挥舞着手臂,指向浓雾深处某个方向,仿佛那条秘道就在眼前。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道刺目的、不规则的紫色闪电毫无征兆地在三人头顶的浓雾中炸裂!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狂暴电弧的黑色裂口!裂口内部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无数破碎扭曲的景象:燃烧的宫殿、坠落的旌旗、奔逃的人影、雪亮的刀光…仿佛六百年前那场血腥之夜的碎片被强行撕扯出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宇宙黑洞般骤然降临!
三人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吸力猛地扯离地面,毫无反抗之力地投向那道吞噬一切的黑暗裂口!
视野被疯狂旋转的时空乱流和破碎的历史残像彻底淹没!剧烈的失重感和灵魂被撕扯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