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富见敖寸心态度有所松动,心中暗松一口气,立刻提议道:“你我在此争执无益。不如我们一同去鹰愁涧探望三弟,当面听听他的想法。若他实在不愿,我们再想他法,如何?”
敖寸心虽对焦富不满,但心中确实挂念弟弟,闻言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好。我倒要看看,三弟自己是如何想的。” 她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或许敖烈会拒绝这“屈辱”的安排。
焦富立刻派人唤来焦虬。一家三口,各怀心思,离了西海龙宫,朝着那囚禁敖烈的蛇盘山鹰愁涧行去。
但见:
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穿过层层禁制,三人终于来到涧底。只见一处简陋的石窟,便是敖烈的容身之所。一个白衣青年正枯坐其中,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憔悴与落寞,正是西海三太子敖烈。
听到动静,敖烈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时,他黯淡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三姐?!姐夫?!虬儿?!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他急忙起身相迎,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他被囚于此,难得有亲人前来探望,更何况是姐姐一家同来。
敖寸心看到弟弟这般模样,鼻尖一酸,强忍泪水,上前拉住他的手:“三弟,你……你受苦了。”
“无妨,无妨。”敖烈摇摇头,努力挤出笑容,“姐,姐夫,虬儿,快进来坐。” 他忙不迭地将三人让进狭小的石窟,虽无茶水招待,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却显而易见。
焦虬上前恭敬行礼:“甥儿拜见三舅。”
焦富也拍了拍敖烈的肩膀,打量了一下环境,叹了口气:“三弟,此地清苦了。”
一番简单的寒暄后,气氛稍稍缓和。敖寸心看着弟弟,终于切入正题,语气中带着心疼与不甘:“三弟,我们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父王……父王和观音菩萨欲让你去护送那东土来的取经人西行,你可愿意?”
她紧紧盯着敖烈的眼睛,补充道:“你若不愿,姐就算拼着触怒父王,也要为你争上一争!绝不能让我西海龙太子受那鞍马之劳!”
敖烈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焦富:“姐夫……此事,你如何看?” 经过当年烧珠被囚之事,他对父王已有些隔阂,反而更信任这位神通广大、曾搅动风云的姐夫的意见。
焦富心中早有准备,面色凝重地开口:“三弟,此事关乎你的前程,姐夫便与你剖析利害,最终如何抉择,还在你自己。”
他缓缓道:“西行之路,确如你姐所言,十万八千里,妖魔遍布,艰险异常,风餐露宿,鞍马劳顿,确是辛苦。更有一节,你需化身白马,驮负圣僧,此事……于龙族太子而言,确有声名之累。”
敖寸心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希望弟弟能知难而退。
却听焦富话锋一转:“然而,此路虽险,却也是莫大机缘。其一,此乃观音菩萨亲点,佛门法旨,若能功成,可得菩萨果位,彻底洗刷你昔日罪愆,重塑金身,光耀门楣。其二,取经人乃十世修行的好人,有大功德护体,一路亦有诸天神佛暗中护佑,虽有磨难,却无性命之忧。其三……”
焦富看向敖烈,语气深沉:“三弟,你难道甘愿永生永世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鹰愁涧吗?西行之路虽苦,却是通向自由与新生之路。暂时的委屈,是为了将来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不再仰人鼻息。是继续在此间消磨岁月,还是搏一个前程似锦,全在你一念之间。”
焦富这番话,既点明了困难,更强调了机遇和未来,说得极为中肯,并未强行劝说,却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敖烈的心坎上。
敖烈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目光扫过姐姐关切而不忿的脸,看过姐夫深沉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外甥。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石壁,感受着这涧底百年如一日的孤寂与冰冷。
终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姐,姐夫,谢谢你们来看我,为我考量。姐夫所言……确有道理。我敖烈身负罪责,被困于此,形同废人。与其在此间虚度光阴,不如……不如就去走这一遭!”
他看向敖寸心,努力笑了笑:“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委屈。但……但这或许真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怕辛苦,只怕永无出头之日。驮负圣僧……若能赎罪建功,挣个正果,些许委屈,我受了!”
“三弟!”敖寸心没想到弟弟竟会答应,急道,“你可想清楚了?那……”
“我想清楚了,姐。”敖烈打断她,眼神坚定,“我意已决。请转告父王,我……愿意去。”
敖寸心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眼圈微红,别过头去。
然而,返回西海龙宫的路上,敖寸心始终沉默着,对焦富不加理睬。显然,敖烈的选择虽让她无奈接受,却并未消除她对焦富的怨怼。
离开鹰愁涧,返回西海的路上,敖寸心一直沉默不语。虽然弟弟自己做出了选择,但她心中对焦富的怨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他那一番“深明大义”的分析而更觉憋闷。
当看到身旁沉默的儿子焦虬时,她忽然开口,声音冷冰冰的,问焦虬:“虬儿,你昨日去碧波潭,可曾见到什么人?”
焦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父亲,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道,“见到了……万圣公主,和……一个妹妹。”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焦富脸色一僵,暗叫不好。
敖寸心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焦富,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愤怒,而是化作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嘲讽,她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无丝毫暖意:“好,好得很。覆海大圣果然处处留情,安享齐人之福。碧波潭天伦之乐,鹰愁涧姐弟情深,你倒是安排得妥妥当当,面面俱到!”
说罢,不再看焦富一眼,拂袖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绮霞宫方向而去,留下焦富父子二人,站在原地,气氛尴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