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森林深处,迷雾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墨渊以魔气震荡出的清净之地并未维持太久,新的、更加浓郁的灰雾已从四面八方重新合拢,其中隐藏的嘶吼与低语也愈发清晰、迫近。
他紧握铁木剑,精神高度集中,准备迎接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方才的领悟让他多了一份底气,但消耗也是实打实的。
就在这时,侧前方的迷雾剧烈翻涌,并非幻妖来袭的征兆,而是某种……空间被强行撕开的扭曲感!
一道素白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与无法掩饰的虚弱气息,踉跄着从翻涌的雾中跌出,恰好落在墨渊身前数步之遥。
苏瑶!
她竟然醒了?!而且还强行进入了秘境?!
墨渊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脸色比在主殿时更加苍白,唇上毫无血色,胸前的衣襟虽然更换过,但那隐隐透出的药味和无法完全压抑的血腥气,昭示着她的伤势远未痊愈。她甚至需要以手按住胸口,才能勉强站稳,呼吸急促而浅弱。
“师……”墨渊喉头干涩,那个“尊”字尚未出口,便被眼前之人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神打断。
苏瑶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她的目光锐利如剑,扫视着周围合拢的迷雾,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左前三,蚀心藤,惧火;右后五,两只惑心魔,音攻扰神,速战!”
她的语速极快,仿佛早已洞察了迷雾中的虚实。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数条带着倒刺、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藤蔓如同毒蛇般自左侧迷雾中激射而出,直取苏瑶看似毫无防备的后心!而右侧,两道扭曲的、发出刺耳尖啸的半透明身影也猛地扑出,那尖啸声直钻识海,让人头晕目眩!
墨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这般状态,如何能同时应对?!
然而,苏瑶动了。
她没有选择硬抗,也没有施展大范围的法术——那显然会牵动她沉重的伤势。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违背常理的微小幅度侧移、拧转,如同风中细柳,精准无比地让过了蚀心藤最凌厉的穿刺。同时,她左手掐诀,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缩、却炽烈到令周围雾气都微微扭曲的白色火焰,屈指一弹!
那点白色火星并非射向藤蔓主体,而是精准地没入了蚀心藤根系所在的那片土地!
“嗤——!”
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烧焦的怪响,那几条凶悍的蚀心藤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般,瞬间蔫萎、化作飞灰!
精准,高效,以最小的代价,直击要害! 这是将自身力量与控制力运用到极致的体现!
与此同时,墨渊也动了。
在苏瑶点出“惑心魔,音攻扰神”的瞬间,他已本能地调动起那丝魔气,并非外放冲击,而是依照方才的领悟,将其凝聚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戾气的咆哮!
“滚——!”
魔啸如雷,带着混乱与毁灭的意志,悍然撞上了惑心魔的尖啸!
“啵!啵!”
两声轻响,那两只惑心魔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啸戛然而止,半透明的身体剧烈扭曲、波动,随即在魔气的冲击下轰然溃散!
两人的动作,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苏瑶以精妙到毫厘的技巧与洞察,化解了物理层面的偷袭。
墨渊则以刚刚掌握、源自本能的魔气运用,粉碎了神魂层面的干扰。
没有交流,没有预演。
却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配合。
迷雾暂时被肃清一小片区域。苏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以手撑住旁边一棵怪树的树干,才没有倒下,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从她喉间溢出,带着令人心惊的痛楚。
墨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瞬间,猛地顿住。
苏瑶抬起眼,看向他伸出的手,又看向他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悸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靠近又强行克制的复杂神色。
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的冰层。她没有斥责他的“僭越”,也没有理会他悬在半空的手,只是喘息着,声音低微却清晰:
“跟紧。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她勉强直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率先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步伐依旧虚浮,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迷雾吞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墨渊缓缓收回手,攥紧了拳头。他看着前方那个倔强而脆弱的身影,心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对她强行进入秘境的震惊与不解。
有对她重伤之下依旧展现出的可怕战斗素养的凛然。
更有一种……在危机降临时,被她纳入同一战线、并肩而战的、陌生的悸动。
他不再犹豫,快步跟上,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翻涌的迷雾,将后方与侧翼的危险,纳入自己的防御范围。
幻妖森林的迷雾依旧浓重,危机四伏。
但这一次,不再是他独自一人。
并肩作战的初体验,短暂,仓促,却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厚重的、充满猜忌的隔阂。
前路未知,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