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早上醒来,窗玻璃上总蒙着层薄汽,用手指一划,能留下道清晰的印子。陆沉舟还带着部队的习惯,天没亮就起床晨练,绕着军区大院跑两圈,回来时手里要么提着食堂刚蒸好的肉包,要么拎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要是林薇赶上夜班休息,就会系着围裙在厨房忙,平底锅滋滋响,煎出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边缘带点焦脆,小锅里的牛奶煮得咕嘟冒泡,散着奶香味。
林国栋起得晚些,洗漱完慢悠悠走到餐桌前,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女儿女婿在厨房进进出出。陆沉舟盛粥时,会用勺子搅两下,试了试温度,才把碗推到他面前:“爸,慢点喝,不烫。”老人话少,捧着碗慢慢喝,眼神却总在陆沉舟放在桌角的加密通讯器上扫——那东西黑沉沉的,一看就不是普通手机,他的目光在上面停了半秒,像被烫到似的,又飞快挪开,低头扒拉碗里的粥。
“爸,今天太阳好,下午我推您在院里晒晒太阳?”林薇夹了块酱萝卜放在父亲碗里,自己咬了口肉包,汁水沾到嘴角,陆沉舟递过纸巾,她顺手擦了擦。
“好。”林国栋点点头,喝了口粥,又补充了句,“就在楼下转转就行,别走远了。”说这话时,他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神往窗外瞟了瞟,像是怕看到什么。
林薇没多想,只当是父亲刚恢复,怕累着,笑着应:“放心吧,就绕着花坛走两圈,保证不往远了去。”陆沉舟喝粥的动作却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林国栋,老人正好低头喝粥,没对上他的目光,可那股子不自然,他看得明明白白。
送林薇上班时,陆沉舟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林薇拎着包下车,回头冲他摆摆手:“晚上早点回来,我炖排骨汤。”“好。”陆沉舟点头,看着她走进门诊楼,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才调转车头往回开。
回到家,高远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脸色沉得像块铁。“首长,昨天那个灰夹克查着了。”他把一叠资料拍在桌上,“用的是假身份证,名字地址都是编的。监控追到他出了医院,拐进条小巷子,里面全是老房子,没监控,人就没影了——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陆沉舟拿起监控截图,照片上的人影模糊,灰夹克的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个瘦窄的肩膀。“还有别的线索吗?”
“有。”高远又递过一张纸条,“我们扩大了古籍和文物市场的盯防,线人报上来的,最近有人在暗中收东西,专收跟‘水’‘深渊’沾边的古玉、青铜器残片,开价特别高。线人描述,买家个子不高,穿灰衣服,说话声音有点尖,跟医院那个灰夹克的特征对上了。”
陆沉舟的手指在截图上敲了敲,眼神冷得像冰:“又是‘归墟’的路子……他到底想凑齐这些东西干什么?”
“还在查,但对方太滑,每次交易都换地方,线人只摸到点影子,抓不住实锤。”高远犹豫了一下,往前凑了凑,“首长,要不……问问林教授?他最近总看那些上古神话的书,说不定知道这些古物的门道,能给点方向?”
陆沉舟沉默了,指尖摩挲着桌沿。他知道高远说得有道理,可林国栋刚安稳下来,眼里的郁色才散了点,要是再提这些事,指不定又要勾起他的心思。“暂时不用。”他抬头,语气很沉,“爸的身体要紧,不能再受刺激。青鸾的事,我们自己查,总能摸到他的尾巴。”
他守着的就是这烟火气,谁也别想把它搅碎。“加派人手,家里和医院都盯紧点,尤其是林薇上下班的路,不能出一点岔子。”
“是!”高远立正敬礼,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怕惊动客厅里的林国栋。
高远走后,陆沉舟在书房坐了很久,看着窗外飘落的槐树叶,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他想起早上林国栋看通讯器的眼神,想起他说“别走远了”时的犹豫,岳父肯定知道点什么,只是不肯说——他是怕牵连他们,才把话都咽在肚子里。
下午林薇下班回来,脸上带着笑,进门就喊:“沉舟,你猜怎么着?我们科室今天收了两面锦旗!有一面是之前那个脑梗的老兵家属送的,说老爷子现在能自己走路了,特意来谢我呢!”
陆沉舟刚从部队回来,手里还拿着公文包,见她这样,赶紧放下包迎上去,帮她接过外套:“这么厉害?我的陆太太果然能干。”
林薇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却扬着:“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科室同事都帮忙了。不过看着病人好起来,真的特别开心,比拿奖金还高兴。”她眼里亮闪闪的,那是做护士最踏实的成就感——把病人照顾好,比啥都强。
陆沉舟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心里的硬茬子慢慢软了。“嗯,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炖了排骨汤,在砂锅里温着呢,再炒个青菜就行。”林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天的累都散了,“对了,爸呢?我回来没看到他。”
“在客厅看报纸呢。”陆沉舟牵着她的手往客厅走,林国栋果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张晚报,看得很认真。
晚饭时,砂锅里的排骨汤冒着热气,萝卜炖得烂软,林薇给父亲盛了碗,又给陆沉舟夹了块排骨:“你多吃点,下午跑了那么多趟部队,肯定累了。”
陆沉舟没说话,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放在林国栋碗里:“爸,您尝尝,薇薇炖了一下午。”
林国栋点点头,慢慢吃着,没怎么说话。晚饭后林薇去洗碗,陆沉舟陪林国栋在客厅下棋。今天老人比上次还走神,落子慢,好几次把“马”走成了“车”的步子,没一会儿就输了第二盘。
“爸,要不歇会儿?”陆沉舟收起棋子,看着他揉眉心的样子。
林国栋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人老了,脑子就不好使了。”他沉默了会儿,忽然看向陆沉舟,眼神很复杂,像有话要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说,“沉舟啊,薇薇这孩子,心思简单,没经历过什么事。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多护着她点,别让她受委屈。”
这话来得突然,陆沉舟心里一动,知道老人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坐直身体,认真地说:“爸,您放心,我会的。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薇薇受一点委屈。”
林国栋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忧虑。
夜里林薇睡着了,呼吸很轻。陆沉舟却没睡意,悄悄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调出“烛龙”项目的残留档案——还是那几张模糊的祭祀符号图片,线条扭曲,像缠绕在一起的蛇。他又拿出那本《上古神话考略》,翻到“归墟”那一页,上面写着“归墟在渤海之东,深不见底,万物尽归于此”。
青鸾收的古玉、青铜器残片,都带着“水”和“深渊”的意象,再加上这些符号……他总觉得,青鸾在凑一个大东西,一个跟“归墟”有关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
他关了电脑,走到卧室门口,看着林薇的睡颜,她蜷缩着身体,像只小猫,手里还抓着被子的一角。他轻轻带上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青鸾要干什么,他都得在那之前抓住他,绝不能让他碰这个家分毫。
第二天是周末,陆沉舟难得不用去部队。早上两人一起去超市采购,林薇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转来转去:“家里的酱油快没了,买这个牌子的吧,上次你说好吃。”陆沉舟跟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包卫生纸:“再囤两提吧,爸总爱用这个牌子的。”两人像普通夫妻一样,讨论着柴米油盐,林薇的脸上一直带着笑,陆沉舟看着她,心里的不安也淡了点。
下午阳光正好,暖融融的洒在身上。林薇推着父亲在院里散步,陆沉舟跟在旁边,手里拿着件薄外套,怕老人着凉。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追着跑,笑声清脆,林国栋眯着眼看着,嘴角微微扬着,神情放松了些。
“现在这样,挺好。”老人忽然轻声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薇低头看着父亲,笑着说:“爸,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等您再恢复恢复,我们带您去郊区的植物园,那里的枫叶红了肯定好看。”
陆沉舟看着林薇柔和的侧脸,阳光照在她头发上,泛着点金色的光。他伸手扶住轮椅的扶手,心里的念头更坚定了——他要守着这父女俩,守着这院子里的阳光和笑声,谁也别想夺走。
就在这时,陆沉舟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震动了一下,很轻,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旁边,背对着林薇和父亲,拿出通讯器看了一眼——是高远发来的紧急消息,字打得飞快:
“目标出现!城西古玩市场,正在跟一个摊主交易,手里拿着块战国的‘水纹’玉璧!我们的人已经盯上了,他身边好像没同伙,请示是否现在收网?”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猎人锁定了猎物。他快速回复:“别打草惊蛇,跟着他,确定他的落脚点,放长线钓大鱼。记住,别暴露,绝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人。”
发完消息,他把通讯器塞回口袋,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林薇正好回头看他:“沉舟,怎么了?刚才看你好像有事。”
陆沉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手心很暖:“没事,部队那边发了条消息,不是什么急事。”他的手很用力,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安心,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林薇扶着父亲的轮椅,陆沉舟走在旁边,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缠在一起,像结了个安稳的结。可只有陆沉舟知道,他心里那张网,已经悄悄撒了出去,正朝着那个藏在暗处的“青鸾”,慢慢收紧。
而城西古玩市场的角落里,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把一块玉璧塞进怀里,帽檐压得很低,快速穿过人群,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他不知道,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正缓缓跟着他,车里的人握着方向盘,眼神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手里的通讯器亮着,正实时向陆沉舟汇报着位置。
猎物,已经走进了猎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