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又消失的那一刻,我手心的吊坠还在发烫。
江叙白站在我前面,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弦。他肩膀上的血没止住,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水泥地上,啪、啪、啪,跟倒计时似的。
我没动。
他也沉默着,像是知道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刚才……”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说‘ZY’是你妈留下的东西?”
他侧过头,眼神有点沉:“她说,另一半在你身上。”
我低头看掌心那两块拼好的银片——严丝合缝,连边缘的磨损都对得上。这玩意儿要是拿去当情侣挂件,估计能卖爆小红书。
可它不是什么甜宠周边。
它是十三年前一场大火里,被人硬生生从身体上掰开的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手机里的加密文件夹。密码是吊坠背面那串数字:0312。和那个玻璃瓶底的批号一样。
页面跳出来的时候,我差点没拿稳手机。
病历扫描件,抬头写着「江城中心医院·儿科留观记录」,日期:1998年3月12日。
患者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沈知意。
下面一行小字:“婴儿状态稳定,已注射镇静剂(苯巴比妥),剂量超标300%,建议持续观察神经系统反应。”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嗡的一下。
不是疫苗。
从来就不是疫苗。
他们给我打的根本不是预防针,而是让人听话的药。让我安静,让我好控制,让我长大后不会追问“我是谁”。
难怪养母总说我小时候特别乖,一针下去从来不哭。她说这话时还笑呵呵的,好像在夸我懂事。
现在想想,她根本就是在验收成果。
“你看到了?”江叙白低声问。
我点头,手指滑到屏幕底部,发现还有一段手写备注,字迹潦草:
“实验体A反应正常,神经抑制成功。b体出现排异,需加强监控。顾医生要求定期回访。”
实验体A……是我?
那b呢?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也被打了?”
他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卷起左臂袖子,露出皮肤上一个小小的针眼疤痕,位置和我后腰那个一模一样。
“我妈临死前说,那天晚上,我们都被推了药。”他声音很平,但我知道他在忍,“她说她是护士,亲眼看着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给你打的针。她想救你,可枪已经顶在她太阳穴上了。”
我闭上眼,启动“记忆回放”。
画面一下子清晰起来——
浓烟滚滚的走廊,火光映在墙上。一个女人穿着白大褂,抱着襁褓往手术室跑,她的胸牌晃了一下,我看清了名字:林婉清。
就是这个名字,在我十岁那年第一次回放记忆时就反复出现。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身后是砰砰的枪声。墙皮炸裂,弹孔正对着她胸口方向。
而襁褓里的我,手臂上扎着针管,蓝色液体一点点推进血管。
下一秒,一个小男孩冲出来,满脸是血,手里攥着半块银吊坠,塞进我的衣服里。
是他。
真的是他。
我睁开眼,呼吸有点乱。
江叙白还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我。
“所以……”我嗓子干得厉害,“我不是被错换的?我是被‘选中’的?”
“不是选中。”他摇头,“是从出生就开始安排的。你爸妈要的是一个‘完美继承人’,基因好、性格稳、情绪可控。苯巴比妥能压制攻击性和反抗意识,让你更容易接受暗示。”
我冷笑:“所以我就成了他们的定制款女儿?出厂自带温顺程序?”
“但他们没想到。”他忽然靠近一步,声音压低,“你十岁那年激活了记忆回放。”
我愣住。
“这意味着你的神经系统不仅没被完全压制,反而因为药物刺激产生了逆向变异。”他说,“你记得一切,哪怕当时你才几个月大。”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堆碎片——
阁楼里的录音机、养母藏起来的旧病历、宋璃指甲缝里的粉末、校医室垃圾桶里的空瓶……
所有线索串成一线。
这不是什么狗血替身剧。
这是场长达十三年的人体实验追踪计划。
而我和江叙白,一个是“存储体”,一个是“执行体”。他负责行动,我负责记住。
我们俩加起来,才是完整的钥匙。
风忽然停了。
天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病历,手指一点,把整份文件拖进备份盘,顺便上传云端三份,藏进三个不同的暗网账户。
做完这些,我才抬起头。
“你知道吗?”我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装天真很累。”
江叙白挑眉。
“但现在我觉得,不用装了。”我扯了扯嘴角,“反正我已经够疯了——上课睡觉是为了回放监控录像,考试考砸是为了引起注意,连穿这件米色针织衫都是为了遮U盘线头。”
他居然笑了:“那你现在想干嘛?继续当乖乖女?”
“不。”我把手机塞进口袋,把拼好的吊坠贴身收好,按在胸口,“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实验品’不仅能记住过去,还能改写结局。”
话音刚落,他忽然伸手,从背后环住我。
动作干脆,没给任何反应时间。
他的手掌贴在我后腰,轻轻覆在那个针眼疤痕上。
“我妈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他声音很低,几乎贴着我耳朵,“别让‘知意’再被打针了。她说你要是醒了,一定会恨这个世界。”
我僵了一瞬。
“可我觉得。”他顿了顿,“你不是恨世界。”
“我是恨忘了。”我轻声接道。
“但现在都想起来了。”
“嗯。”
他松开手,退后半步,却顺势牵住我的手腕:“走吧,找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把剩下的文件全解了。”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楼梯口走。
走到铁门前,我忽然停下。
“江叙白。”
“嗯?”
“你说……如果当年那针没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认真得不像平时那个毒舌男。
“大概会更嚣张。”他说,“说不定早把顾明远的老窝炸了。”
我也笑了:“那也不晚。”
我们推开门,晨光斜照进来,把影子拉得很长。
楼下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远处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校门。
一切都像平常的一天。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我摸了摸胸口的吊坠,它还是温的。
就像十三年前那个火夜,有人拼了命也要把它塞进我怀里。
江叙白走在前面,步伐稳健,肩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
我快走两步跟上。
“喂。”
“又怎么了?”
“下次中枪,能不能换个地方?这片区域我都快画成地图了。”
他头也不回:“那你下次别一个人往上冲,省得我每次都得演英雄救美。”
“谁要你救了?”我翻白眼,“我只是觉得,你死了谁帮我查真相?”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那你当我是个工具人就行。”
“本来就是。”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阳光越来越亮。
转角处,我看见自己的影子终于不再躲在他身后。
而是并排站着,肩并肩,往前走。
江叙白忽然伸手,把黑绳上的U盘摘下来,塞进我手里。
“拿着。”他说,“这次别弄丢了。”
我握紧U盘,金属外壳冰凉。
“丢不了。”我说,“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穿过教学楼后门的小路,绕过保安亭,走向校外那辆停在树荫下的黑色机车。
风吹起我的校服裙角,吊坠在胸口轻轻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
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
【他们已经开始清理b3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