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枚弹壳,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底部刻的“batch 03-17”。江叙白还在原地站着,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光扫过他半边脸,像在脸上刷了层荧光漆。
我没再问他话,转身就走。
他没拦我,也没跟上来。我知道他会来——这种事,从来都是我说开头,他负责收尾。
半小时后,我站在废弃实验楼b栋后门。这儿早被封了,铁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墙上贴着“危房勿入”的黄纸条,风一吹就哗啦响,跟闹鬼似的。
但我记得清楚,上次炸机房前,陈宇慌里慌张说过一句:“b区冰柜密码是日期格式,老系统认不了字母。”
我当时没在意,现在一听,全串上了。
1998年3月17日,b。
而弹壳上的批号,是03-17。
差个年份,但系统老得能当古董,说不定真把年份默认补成1998。
我蹲下身,用发卡撬开控制面板,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数字键盘。手指一顿,直接输入:0。
“滴”一声。
锁开了。
我愣了三秒,心想这破系统也太给面子了,连指纹都不验,怕不是顾明远自己都忘了改密码。
推开门,一股子药水味扑面而来,像是医院太平间和化学实验室的结合体,呛得我直想打喷嚏。我屏住呼吸,摸黑往里走,走廊尽头是冷藏区,门缝里透出一点幽蓝的冷光。
记忆回放自动启动。
画面里,我还是个穿病号服的小孩,躺在金属床上,手臂被绑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我站着,手里拿着注射器,针管里是种泛蓝的液体。她低声说:“剂量加大……不能让她再醒过来。”
我记得这段。
十岁那年在阁楼听录音带时,这段画面第一次完整浮现。但从没看清过她的脸——她脖子上挂着个银吊坠,反光正好挡住半边脸。
我加快脚步,直奔冰柜区。第三排,左起第七格。
拉开抽屉,一支试管静静躺着,标签上写着我的名字,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但看得清。里面还有小半管蓝色液体,晃一下,像夜店里的荧光酒。
我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玻璃,那段记忆又来了,比刚才清晰十倍。
女人转过身,抬手撩了下头发。
我看清了她的侧脸。
心猛地一沉。
这脸……我认识。
不止一次出现在我回放的记忆里。火灾当晚,抱着我跑出医院的那个护士;十三年前,给江叙白母亲递检查报告的主治医生;还有上周心理老师周明办公室抽屉里,那张烧了一半的合影……
全是她。
我正要收手,头顶应急灯“啪”地闪了一下。
坏了。
有人在监控。
我立刻把试管塞进防磁袋,贴身藏好。刚扣上校服扣子,就听见外面“哐”一声巨响。
门被踹开了。
江叙白拎着枪走进来,肩上搭着件黑色外套,脸色比这实验室还冷。他一眼就盯住我胸口的位置,声音压得低:“你果然来了。”
我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手机GpS一直开着。”他说,“从地库出来就没关。”
我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亮着,定位软件还在运行。我他妈真是忙昏头了,连这都忘了关。
“所以你是跟着信号来的?”我冷笑,“还是说,你本来就想让我找到这玩意儿?”
他不答,只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一本泛黄的病历本,封面写着“沈知意”三个字,下面一行小字:“苯巴比妥注射记录”。
我接过来翻开,第一页就是1998年3月17日,备注栏写着:“S-09号实验体,剂量超标,意识抑制成功。”
手一抖,差点把本子摔地上。
S-09。
我在暗网接单时用的代号也是这个。当年师父“夜枭”给我起名的时候说:“你就叫S-09,听着像个故障代码,谁也不会多想。”
原来根本不是巧合。
我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他说,“我妈死前留了本笔记,里面记着所有实验体编号。她说,有个孩子活下来了,叫沈知意,是唯一的‘存储体’。”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是执行体?”
他没说话,只是卷起左臂袖子。
月牙形胎记露出来,在冷光下泛着青灰色,边缘微微凸起,像是小时候烫伤结的痂。
我脑子“嗡”地一声。
记忆画面再次闪现——火场里,小男孩哭着把银片塞进我襁褓,手腕上就是这块疤。
“你五岁那年就在现场?”我声音有点抖。
“嗯。”他点头,“我妈是主研医生,她发现他们在用活体做神经抑制实验,想带我逃。但他们先动手了。她让我跑,我把吊坠给你,然后被人拖走。”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查真相?”
“一开始是。”他看着我,“后来不是了。”
我冷笑,“说得跟偶像剧似的。”
“你要不信就算了。”他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撩起我校服后摆。
腰侧凉了一下。
他指着我后腰一处褪色的疤痕,“看见没?这儿有个针孔,形状不规则,边缘有灼伤痕迹。这是高压注射留下的。”
我低头看,确实有道疤,从小就有了,我一直以为是小时候摔的。
“你的这个疤,”他声音低下来,“和我的胎记,在同一条神经节段分布线上。医学上叫‘皮节对应’。也就是说——他们打你那一针的位置,和我天生长疤的位置,神经信号来自同一个节段。”
我整个人僵住。
这不是巧合。
这是设计。
他们在我身上打药,同时在他身上留下标记,像在做某种匹配测试。
“所以你们俩,”我喃喃,“一个是药罐子,一个是活体标尺?”
“差不多。”他放下衣摆,“他们想通过你测试药物效果,再用我来验证神经反应是否同步。你晕过去那天,我也开始做噩梦。你发烧那晚,我整夜抽搐。我们之间有某种信号连接,就像……共享同一个操作系统。”
我忽然想起什么,“那吊坠呢?为什么偏偏是心形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银片,和我脖子上的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它不只是信物。”他说,“是解码器。能激活你脑内的记忆回放功能。我妈说,只有‘存储体’能读取全部数据,但需要‘执行体’的生物信号触发。”
我怔住。
所以十岁那年,我在阁楼按下录音机播放键,不是偶然。
是因为我碰到了这块银片。
是因为江叙白的存在,才让我的能力真正觉醒。
“那你妈……”我问,“她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她知道,你们两个活下来的孩子,是唯一能毁掉‘重启计划’的人。”他目光沉下来,“但她没说完就跳楼了。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别相信穿白大褂的人’。”
我猛地想起那个护士的脸。
周明。
心理老师。
她也是白大褂。
我攥紧口袋里的试管,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她不是来诱导我的。
她是来确认实验体状态的。
“他们还在看着我们。”江叙白突然说。
我抬头,“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那儿有个废弃的摄像头,镜头裂了,但红点微弱闪烁。
“这地方没电,但它还能传信号。”他说,“说明有备用电源,远程监控没断。”
我心头一紧。
难怪刚才进门时,应急灯会闪。
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就被人看了个遍。
“现在怎么办?”我问。
“等。”他说,“他们会来找我们。”
“找我们干嘛?灭口?”
“不。”他摇头,“他们要的是数据。你脑子里的记忆,我身上的反应,还有你手里那支试管——全是关键证据。”
我冷笑,“所以咱们现在是诱饵?”
“没错。”他看着我,“但这次,是我们主动咬钩。”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江叙白,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故意让我捡到弹壳,故意不拦我来这儿?”
他没否认,只轻轻碰了碰我颈间的吊坠。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半。”他说,“另一半,长在我身上。”
我正要回嘴,忽然感觉胸口一烫。
吊坠贴着皮肤,像被火烤过。
我低头摸去,发现它竟然在轻微震动,频率很规律,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江叙白也察觉了,脸色一变。
“它醒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