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木屑尘埃缓缓飘落。青瑶瘫坐在墙角,气息奄奄,周身残留的星辉与佛堂弥漫的阴邪死气形成鲜明对比,如同黑暗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陆离与容公公分立两侧,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她身上。一方代表着皇权与秩序的冰冷审视,一方代表着深渊与混沌的狰狞杀意。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无形的压力让这方寸之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解释?青瑶心中冷笑,嘴角扯起一个带着血沫的虚弱弧度。事到如今,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毫无意义。她引动了星辰之力,与地底那存在正面冲突,已然触动了最核心的禁忌。
她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那两张充满压迫感的脸庞,全力运转所剩无几的星力,配合着“敛息葫”的效果,尽可能修复着体内的创伤,同时默默感应着远处蚀龙匣那边渐渐平息的共鸣波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星辰灌体虽然凶险,却也让她与“星钥”的联系更加紧密,对逆转之法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还没输!
见青瑶闭目不答,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陆离眼中寒光更盛。他向前踏出一步,绣春刀虽未出鞘,但那冰冷的煞气已如同实质般压迫过去:“瑶光先生,莫非以为沉默就能蒙混过关?你身负异术,潜伏宫中,与慈宁宫邪祟之力对抗,引动天象异动……桩桩件件,皆是大忌!本座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潜入宫中,意欲何为?!”
他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伐之气,直指青瑶身份与目的的核心。
一旁的容公公则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桀桀怪笑,声音沙哑刺耳:“陆指挥使何必与她多费唇舌?此女身怀星辰邪力,惊扰太后清修,亵渎佛堂圣地,更引动地脉不安,其心可诛!依咱家看,直接拿下,打入诏狱,严刑拷问,不怕她不招!”
他话音未落,枯瘦的手指已然抬起,那串漆黑念珠上泛起幽光,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缠向青瑶,显然是想趁其病要其命,至少也要先废掉她的反抗能力!
就在那阴冷气息即将触及青瑶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并非来自青瑶,也非来自容公公,而是来自陆离腰间!他悬挂的那枚陛下赏赐的、看似普通的玉佩,此刻竟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带着温润龙气的光晕,将容公公那阴冷的气息悄然抵消化解!
容公公脸色一沉,浑浊的老眼猛地盯向陆离:“陆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陆离面无表情,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依旧冰冷:“容公公,她是陛下亲口允准入宫诊治的‘先生’,更是眼下唯一能暂时稳住陛下病情之人。在陛下苏醒、案情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动她。”
他这话,看似是在维护宫规程序,保护“重要人证”,但其中蕴含的强硬态度,却让容公公瞳孔微缩。陆离这是在明确地划下界线,不允许他越过锦衣卫直接处置青瑶!
“你!”容公公气结,脸上皱纹扭曲,阴狠道,“陆离!你别忘了!太后娘娘懿旨,此女交由慈宁宫看管!你锦衣卫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太后娘娘慈谕,臣自然遵从。”陆离寸步不让,目光锐利如刀,“然,锦衣卫负有护卫宫禁、稽查奸佞之责!此女牵扯陛下安危、宫中邪祟两大要案,理应由锦衣卫主导审查!待案情水落石出,若证实其无罪,臣自当亲自向太后娘娘请罪;若证实其有罪……”他顿了顿,声音森寒刺骨,“……锦衣卫的诏狱,会比慈宁宫的佛堂,更适合她。”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一边是代表着内廷太后权威的阴诡老奴,一边是代表着皇帝与朝廷律法的冷面指挥使,在这小小的佛堂内,因为青瑶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角力。
青瑶虽然闭目调息,但对周遭的一切感知得清清楚楚。陆离的强硬介入,虽然并非为了救她,客观上却为她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避免了立刻被容公公格杀或控制的命运。这让她对陆离的立场,产生了一丝更深的疑惑。他到底是真的恪尽职守,还是……另有所图?
容公公显然没料到陆离会如此强硬,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强行压下怒火,阴恻恻地道:“好!好一个秉公执法的陆指挥使!既然你要审,那便审!不过咱家提醒你,陛下龙体攸关,太后凤体亦不容惊扰!若因你之故,延误了救治,或是惊动了太后娘娘,这责任……你可担待得起?!”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是威胁,也是将救治皇帝和惊扰太后的责任推到了陆离头上。
陆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容公公,转而看向气息似乎平稳了一点的青瑶,沉声道:“瑶光先生,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将你的来历、目的,以及方才发生的异象,一五一十道来。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冰冷意味,比任何酷刑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青瑶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恢复了几分清明与冷静。她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了。陆离需要台阶,需要“口供”来支撑他此刻的强硬立场,也需要判断她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开口,选择了部分真相,半真半假地回应:“民女瑶光,师承隐世‘星陨一脉’,传承星辰卜筮、驱邪安魂之术。入宫,只为兑现师门承诺,报答成王殿下知遇之恩,救治陛下。”
她将“观星阁”隐去,杜撰了一个“星陨一脉”,既解释了星辰之力的来源,又避免了过早暴露与远古星官的关联。
“至于方才异象……”青瑶目光扫过那尊出现裂纹的黑色佛像,以及地上那碗已经凉透的“安魂汤”,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后怕,“民女遭人暗算,被逼饮下毒药,幸得师门秘宝护体,又引动星辰之力相抗,才侥幸未死,却惊动了此地潜伏的……邪祟本源!方才那阴邪力量,指挥使与公公应当都感受到了吧?若非民女拼死抵抗,恐怕此刻已被其吞噬!”
她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陷害、被迫反抗的受害者,并将矛头直指佛堂地底的邪祟,暗示容公公乃至太后与这邪祟脱不了干系!
果然,此言一出,陆离眼神微动,看向那碗毒药和佛像裂纹的目光更加深邃。而容公公则脸色铁青,厉声喝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身怀邪术,意图不轨,惊扰地脉安宁,还敢污蔑太后娘娘清誉?!”
“是否污蔑,指挥使明察秋毫,自有公断。”青瑶不再看容公公,只是平静地看向陆离,“民女方才抗衡邪祟,旧伤复发,元气大损,需立刻调息。若指挥使信不过民女,可派人严加看守。但若延误了救治陛下的时机……民女概不负责。”
她以退为进,将皮球又踢回给了陆离,同时点明了自己对救治皇帝仍有价值。
陆离沉默地盯着青瑶,似乎在权衡她话语中的真假,评估她的价值与风险。佛堂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容公公在一旁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陆离终于做出了决断。他挥了挥手,对门外喝道:“来人!”
两名精锐锦衣卫应声而入。
“将瑶光先生送回乾清宫偏殿,加派双倍人手,‘保护’起来!没有本座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容公公,“……慈宁宫的人!”
“陆离!你敢!”容公公勃然大怒。
“职责所在,公公见谅。”陆离语气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若太后娘娘问起,便说此案由本座一力承担!带走!”
那两名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为押解,将虚弱不堪的青瑶从地上架起,带离了这间充满诡异与杀机的佛堂。
容公公看着青瑶被带走,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陆离,气得浑身发抖,却知道此刻硬拼不过,只得狠狠一跺脚,撂下一句“咱家这就去禀明太后娘娘!”,便拂袖而去,身影融入慈宁宫深处的黑暗中。
佛堂内,只剩下陆离一人。他走到那尊开裂的黑色佛像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裂纹,又看了看地上那碗毒药,眼神复杂难明。
他取出那枚微微发烫的玉佩,握在掌心,低声自语,仿佛在询问玉佩,又仿佛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星辰之力……蚀龙匣……古井封印……陛下……太后……‘主上’……这盘棋,到底谁才是执子之人?”
而此刻,被带回乾清宫偏殿、重新置于严密看守下的青瑶,靠在榻上,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丝丝星力,以及脑海中愈发清晰的“逆转蓝图”,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陆离的介入,容公公的杀意,太后的图谋,皇帝的危局……各方势力纠缠碰撞,而她这颗意外落入棋盘的“星子”,能否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撬动这必死之局?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由严望舒所赠、依旧冰凉的“敛息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无论多么艰难,她必须想办法,在“荧惑守心”之夜到来前,将蚀龙匣送到西苑古井,并促成皇帝移驾!这需要严望舒的配合,需要陆离的“默许”甚至“利用”,更需要……一场足够大、足够乱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