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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的四川,夏日常被绵密的雨丝缠裹,但七月的开江县永兴镇,却难得敞亮起来。太阳刚爬过东边的竹林,把金晃晃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缝里的青苔还沾着晨露,踩上去咯吱作响——这一天是7月12号,永兴镇的逢场天。

“逢场天”是川东农村的老说法,换成更通俗的词,就是“赶集”。在九十年代初的四川乡村,商业还没像后来那样钻进每个角落,逢场天便是整个镇子的“狂欢日”。头天晚上,镇口的老槐树下就会支起零星的摊位:卖腊肉的张屠户会把刚熏好的五花肉挂在竹竿上,油亮亮的肉皮泛着琥珀色;炸油糕的李婶会提前和好面团,就等第二天清晨把油锅烧得“滋滋”响;还有缝补衣物的刘婆婆,会把装着顶针、线轴的木匣子擦得干干净净,坐在小马扎上候着生意。

赵永永家在永兴镇旁边的涧口垭村,那会儿他刚满7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褂,手里攥着弟弟赵永宽的衣角——5岁的永宽还没上学,总爱跟在哥哥身后,像条小尾巴。永永记得,那天早上母亲肖学勤起得特别早,天刚蒙蒙亮就钻进厨房,把昨天剩下的玉米糊糊热了热,又切了半块红薯给兄弟俩。肖学勤那年31岁,头发总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红绳扎在脑后,她爱笑,眼角有两道浅浅的纹路,每次看永永写作业,都会温柔地说:“永永写字要坐直,不然以后眼睛会近视。”

吃完早饭,肖学勤拎起竹编的菜篮子,准备去镇上买些盐和针线。刚走到院门口,她突然“哎呀”一声——右脚的塑料凉鞋断了鞋带,鞋底也裂了道小缝。“这可咋整?”她皱着眉,转头往隔壁高婶家走。高婶是个热心肠,见肖学勤来借鞋,赶紧从鞋架上拿了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学勤,这鞋我去年买的,没咋穿,你穿正好,赶集人多,小心别被挤着。”

肖学勤刚要出门,永永和永宽就跟了上来。“妈,我们也去!”永永仰着脖子,眼睛亮晶晶的——他想去看镇上的耍猴戏,还想让妈买块水果糖。肖学勤蹲下来,摸了摸永永的头:“听话,回家去。妈买完东西就回来,给你们带炸油糕,好不好?”可兄弟俩哪儿肯依,一个拽着她的衣角,一个抱着她的腿,嘴里不停地念叨“要去要去”。

肖学勤没辙了。她从院角捡起一根晒干的小麦秸,轻轻拍了拍永永的手背:“再闹妈要生气了啊!”可小麦秸软乎乎的,根本没力道,永永不仅没怕,反而拉着弟弟往镇上的方向跑。肖学勤叹了口气,只能跟在后面追:“慢点跑,别摔着!”

后来赵永永无数次想,如果那天他和弟弟听了妈的话,乖乖回家,是不是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可人生没有“如果”,1994年7月12号的阳光那么暖,暖得让人忘了危险,也忘了命运早已埋下的伏笔。

永兴镇的集市比平时热闹十倍。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挑着担子的农民、推着自行车的小贩、追着打闹的孩子,脚步声、吆喝声、笑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肖学勤牵着永永的手,另一只手护着永宽,生怕孩子被挤散。永永东张西望,一会儿指着卖气球的摊位喊“妈你看”,一会儿又被耍猴戏的锣鼓声吸引,差点挣开妈的手。

走到镇中心的平房区时,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肖学勤。永永记得那男人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个子不高,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他跟肖学勤说了几句话,像是在问路,又像是在托付什么事。肖学勤听完,犹豫了一下,然后跟着男人走进了一间临街的平房——那房子的门是木制的,漆皮已经脱落,门口摆着两个破旧的竹筐。

“妈,你去哪儿?”永永喊了一声。肖学勤回头笑了笑:“妈跟这位叔叔说两句话,你们在门口等着,别乱跑。”

兄弟俩就在门口的台阶上玩。永宽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台阶上画圈圈;永永则盯着房子的窗户,窗户上没有玻璃,只用塑料布蒙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屋里突然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像是妈的声音,又像是别人在吵架。

“妈!”永永心里一慌,拉起永宽就往屋里冲。

推开门的瞬间,永永感觉全身的血都冻住了。屋里烟雾缭绕,几个男人围着桌子打牌,见他们进来,都停下了动作。里屋的地上,妈躺在那里,头发散在脸上,一个男人正拿着打针的针管,往妈的头上扎——那针管比永永在卫生院见的粗很多,扎下去的时候,妈哼了一声,身体抖了一下。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刀,刀刃上沾着红色的东西,他朝着妈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永永记不清是三刀还是四刀,只记得血顺着妈的衣服流下来,渗进水泥地的缝隙里,像一条条红色的小蛇。

“妈!”永永和永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妈的胳膊哭。那几个男人转过身,眼神冷冰冰的。其中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走过来,一把扛起永永,另一个人抱起永宽,把他们往楼上拖。永永挣扎着喊“放我下来”,可男人的胳膊像铁钳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

楼上的房间很小,只有两个窗户,同样没有玻璃。永永被扔在地上,他看着永宽吓得直哭,心里又怕又急。过了一会儿,楼下没了声音,他们趁着没人,偷偷溜到院子里,想翻过院墙逃跑。可院墙太高了,永永爬了一半,就被追上来的男人抓住了。男人照着他的后背打了几拳,疼得他眼泪直流,然后又把他们关回了楼上的房间。

接下来的六七天,成了永永这辈子最黑暗的记忆。那些人每天都会喂他们吃药,药片是白色的,很苦,吃完之后就特别困,睁不开眼睛。他想记清妈的样子,想记清家的方向,可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只能靠着仅存的意识,把屋里的场景、男人的长相,一点点刻在心里——他怕自己忘了,怕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等永永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在永兴镇了。他和永宽被人贩子带到了福建莆田,辗转到了北高镇高阳村。一个叫“阿和”的男人把他们领回了家,永宽因为年纪小,很快就被另一户人家抱走了——后来永永才知道,买孩子的人家都喜欢年纪小的,觉得“养不熟”的风险小。

而他,因为已经7岁,记事了,没人愿意要。那些天,阿和每天都把他带到不同的人家,让他站在门口,像件商品一样被人打量。有人嫌他“眼神太倔”,有人说“年纪太大,不好教”,永永听不懂当地的方言,只能低着头,攥着衣角,心里一遍遍地喊“爸、妈、弟弟”。

直到第七天,一个叫徐金池的农民把他买走了。徐金池家有两个女儿,都比永永小,他买永永的目的很明确——等永永长大了,让他当自己的女婿,给家里干活。从那天起,“赵永永”这个名字被抹去了,他成了“徐阳”。

在徐家的第一年,永永没出过家门。每天天不亮,他就要起床喂上百只鸭子,鸭子的粪便沾在手上,又腥又臭,他只能用冷水一遍遍洗;中午要给徐金池一家做饭,要是饭做晚了,就会被徐金池骂;晚上还要帮两个妹妹洗衣服,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才能睡觉。徐金池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有一次因为鸭子丢了一只,徐金池抄起木棍就往他背上打,打得他趴在地上,好几天都起不来。

第二年,徐金池让他去上学,登记的名字还是“徐阳”。永永很珍惜上学的机会,每天早上都第一个到教室,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美术,每次上美术课,老师让画什么,他都能画得比别人好。他会在课本的空白处画家乡的样子:画房后的两个鱼塘,画上学路上的石板桥,画母亲笑着看他写字的样子——可他记不清母亲的脸了,只能画一个模糊的轮廓,每次画完,眼泪都会滴在纸上,把墨迹晕开。

上到五年级的时候,徐金池不让他上学了。“上学有啥用?不如早点挣钱养家。”徐金池把他从学校拉回来,让他跟着村里的人去广东学玉雕。永永心里不愿意,可他知道,这是他离开徐家的机会——他想挣钱,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找家,找弟弟。

13岁的永永,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跟着徐金池的大女儿,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了广东肇庆的一家玉雕厂。学徒工没有工资,还要交学费,徐金池帮他交了学费,却跟他说:“这钱你以后得还我。”

玉雕厂的生活很苦。每天早上7点,永永就要开始工作,先在玉石上画画,再用刻刀一点点雕刻。玉石很硬,刻刀经常会划伤手指,他就用布条缠上,继续干;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通常就啃一个馒头,喝几口自来水;晚上要工作到11点,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学徒都睡着了,他只能借着走廊的灯光,在废纸上画家乡的风景——他怕自己忘了,忘了小时候父亲扛着他从山顶跑回家的感觉,忘了母亲做的腊肉的香味,忘了弟弟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声音。

最困难的时候,永永连馒头都买不起,只能靠喝自来水充饥。有一次,他饿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晕倒在工作台上,被师傅送到了医院。师傅知道他的遭遇后,偷偷给了他几个包子,还教他一些雕刻的技巧。永永很争气,一年之后,他雕刻的翡翠小件,每天能帮铺子挣100块钱,他的加工费也从3块5块,涨到了10块20块——比其他学徒都高。

2008年,永永搬到了广东四会,开始尝试加工翡翠大件。他租了一个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工作台。每天除了工作,他就翻看自己的日记——从五年级开始,他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把心里的委屈、难过、迷茫,都写在本子上。

日记本的第一页,写着“真名:赵永永?超永永?”——他记不清自己的姓了,只记得小时候母亲让他写字,先写一个走之旁,至于走之上面是什么字,他想不起来,只能猜测自己姓赵或者姓超。中间的几页,贴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一张是小时候的,穿着蓝布褂子,站在一棵槐树下,旁边写着“妈妈,你还在世上吗?我好想你啊”;有一张是五年级的,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旁边写着“弟弟,你在哪里?哥哥好想你,我一定要找到你”;还有一张是打工时的,穿着工装,手里拿着雕刻好的玉石,旁边写着“我现在很痛苦,还要等几年才能找到父亲母亲,才能团圆”。最后一页,是2006年在四会拍的,只有六个字:“我想回家,爸妈。”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永永都会拿出日记本,一遍遍地看。他会想起1994年7月12号的那个下午,想起母亲躺在地上的样子,想起那些人手里的刀和针管——那些画面像噩梦一样,每天都缠着他。他只能靠喝酒才能睡着,有时候喝多了,会对着墙壁喊“妈”,喊到嗓子沙哑。

2010年春节,永永的两个四川朋友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朋友的母亲做了一大桌菜,有腊肉、香肠,还有一盘折耳根。当永永夹起一筷子折耳根,放进嘴里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折耳根的腥甜在嘴里散开,和记忆里母亲带着他在田埂上挖折耳根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折耳根,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样。”永永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肯定啊,我们四川人都爱吃这个。”朋友的母亲笑着说。

就是这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永永混沌的记忆——他确定,自己的家乡在四川。

可四川那么大,怎么找?永永不知道。他只能在节假日的时候,买张火车票,随便找一个四川的城市,在街头巷尾转悠,希望能找到和记忆吻合的蛛丝马迹。他去过成都、重庆、达州,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问当地人“有没有听过永兴镇”“有没有见过逢场天赶集”,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直到2012年3月底,永永在网上看到了“宝贝回家”公益寻亲网站。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注册了账号,把自己的经历、记忆里的细节,都写了下来,还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证照片、日记本照片,以及那些画着家乡和案发现场的铅笔画。

负责对接他的志愿者叫“老中医坐堂”,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老中医看到永永写的“母亲被人用针管扎头、用刀捅后背”时,心里一紧——这不是普通的拐卖案,而是涉及命案。他立刻联系永永,让他把画的细节再补充一下。

永永画了两幅最重要的画。第一幅画的是案发现场:母亲披散着头发,被摁在桌子底下,旁边放着一个录音机,邓丽君的《甜蜜蜜》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盖过了母亲的呼救声;一个男人举着针管,扎在母亲的头上,另一个男人举着刀,朝着母亲的后背;永永和永宽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胳膊哭,屋里还站着两三个男人,眼神凶狠。第二幅画的是家乡:房子后面有两个鱼塘,鱼塘边种着竹林,上学路上有一座石板桥,逢场天的时候,人们会在家门口玩龙灯,龙灯的颜色是红色的,上面缀着金色的流苏。

老中医把永永的资料整理好,发到了“宝贝回家”的志愿者群里。群里的志愿者们连夜讨论,有人根据“挖坑取火”的习俗(永永记得小时候大人们会在堂屋中间挖坑架柴火,一边烧水一边取暖),推测他的家乡可能在达州一带;有人根据“百高街”的发音(永永记得母亲常说“去百高街买东西”),搜索到达州有个“碑高乡”,当地口音里“碑高”和“百高”很像。

2012年5月17号,永永登上了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接下来的10天,志愿者们给他安排了密集的行程:去达州的派出所验dNA,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跟着志愿者去碑高乡寻访。在碑高乡,他们找到了一户多年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离家”的人家,可那户人家的亲戚说,那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显然不是永永和永宽。

从碑高乡回来的路上,永永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亲人的方向。

转机发生在2012年9月。一个叫“达州背二哥”的志愿者,从永兴镇的村民肖石英那里得到了消息——肖石英说,永兴镇涧口垭村有一户姓赵的人家,1994年的时候,妻子肖学勤带着两个儿子赵永永、赵永宽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

“背二哥”立刻联系永兴派出所,派出所证实了这个消息:赵代富(永永的父亲)当年确实报过案,说妻子和两个儿子失踪,还说妻子赶集前借了邻居的白色塑料凉鞋,两个孩子光着脚跟着去了集市。

志愿者们把赵代富的信息和永永的记忆比对:永永记得父亲穿着西装,骑单车去上班,像个“老板”——赵代富当年确实带着几个工人干工程,经常穿西装;永永记得爷爷喜欢编竹篮——赵代富的父亲就是个竹编匠人;永永记得家后面有两个鱼塘——赵代富家的老房子后面,确实有两个鱼塘。

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可当时的永永并不知道,他正在福建福州,跟着志愿者寻找弟弟永宽的线索。志愿者们联系了福建电视台,希望能从当年的人贩子“阿和”入手,可徐金池(永永的养父)却躲躲闪闪:“我记不清阿和是谁了,是阿狐还是阿和,我都忘了。”村民们也说,阿和搬到别的村子去了,时间太久,找不到了。

就在永永以为又要失望的时候,“背二哥”给他打了个电话:“徐阳,你回家吧,家找到了。”

永永握着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坐在福州的火车站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终于要回家了。

2012年9月的一天,永兴镇涧口垭村的入口处,挤满了人。村民们手里拿着鞭炮和鲜花,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宝贝赵永永回家”。赵代富穿着一件新的蓝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站在横幅底下,手不停地发抖——自从1994年7月12号之后,他找了儿子18年,每天都在盼着这一天。

赵代富还记得,1994年7月12号那天,他带着工人在工地干活,忙到天黑才回家。推开家门的时候,屋里冷冷清清的,没有肖学勤的身影,也没有永永和永宽的笑声。他以为妻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第二天去娘家问,岳父母却说没见过他们。邻居们告诉他,昨天看到肖学勤带着两个孩子去赶集了,还借了高婶的白色塑料凉鞋。

赵代富骑着自行车,把永兴镇的亲戚家都找遍了,可没人见过肖学勤和孩子。街上的街坊提醒他:“有几户人家以前拐卖过孩子,会不会是被他们掳走了?”赵代富去派出所报案,民警去那几户人家调查,可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两个月后,赵代富在自家的家谱上写下:“长子赵永永,次子赵永宽,母带起跑了。”他不是真的相信妻子会带着孩子跑,只是不愿意接受“妻子和孩子可能出事”的事实。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省吃俭用,把钱都存起来,想着万一哪天找到孩子,能给他们好一点的生活。

现在,孩子终于要回来了。

永永坐着志愿者的车,来到了涧口垭村。下车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横幅底下的赵代富——父亲的头发白了大半,肩膀还是那么宽阔,和记忆里扛着他从山顶跑回家的样子,慢慢重合。

“爸。”永永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赵代富上前一步,一把把永永搂进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永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

周围的鞭炮响了起来,村民们围上来,给永永塞鲜花和糖果。永永埋在父亲的怀里,闻着父亲身上的泥土味,像小时候一样,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到家之后,永永看着眼前的新房子,有些陌生。赵代富解释说:“老房子好几年前拆了,这是新盖的。”他拿出当年的全家福,照片上的肖学勤笑着,永永坐在母亲怀里,永宽站在旁边,赵代富穿着西装,搂着他们。永永指着照片,一点点核实记忆里的细节:“爸,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穿西装去上班?”“是,那时候干工程,得穿得正式点。”“爷爷是不是喜欢编竹篮?”“对,你爷爷编的竹篮,镇上的人都爱买。”“家后面是不是有两个鱼塘?”“有,你小时候还在鱼塘边摸过鱼呢。”

当所有细节都对上的时候,永永终于确信——他真的回家了。

当天下午,永永和赵代富一起去开江县公安局报案,要求追查当年杀害肖学勤、拐卖他们兄弟的凶手。警方很快采集了永永的dNA,和赵代富的dNA比对,确认他们是父子关系。

2013年2月,开江县公安局的民警陪着永永,再次来到福建莆田。这一次,有警方在场,徐金池不敢再隐瞒,很快找到了“阿和”。阿和交代,1994年7月,郑志宪(人贩子)带着永永和永宽来找他,让他帮忙找买主,还说“这两个孩子的妈已经处理了”。阿和的妻子易某也是四川开江人,她证实,当年她坐月子的时候,郑志宪带了两个四川口音的小男孩来,其中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还跑到她的卧室里,问她“有没有见过我妈”。

顺着阿和的线索,警方很快锁定了当年的凶手——蒲继建和廖定杰。蒲继建是永兴镇人,当地人都叫他“蒲三娃”,一只眼睛因为小时候生病,几乎看不见;廖定杰是蒲继建的弟弟,因为小时候被廖家抱养,所以姓廖。

面对警方的审讯,蒲继建和廖定杰很快承认了罪行。他们交代,1994年7月初,两人在蒲继建家商量“弄小孩去卖”,因为找不到单独的小孩,蒲继建就说:“看见带小孩的大人,把大人杀了,再把小孩带走。”7月12号逢场天,他们在蒲继建家门口盯上了肖学勤,蒲继建以“请帮忙带信”为由,把肖学勤骗进家里,然后用录音机放音乐掩盖声音,和廖定杰一起杀害了肖学勤。

蒲继建说,杀害肖学勤之后,他们把永永和永宽关在地下室,第二天把肖学勤的尸体肢解,用塑料纸和尼龙袋包起来,埋在蒲家后院的菜地里。2008年,蒲继建刑满释放(之前因为拐卖儿童被判过刑),怕尸体被发现,又把尸块挖出来,浇上汽油烧掉,没烧完的骨头扔在了厕所旁边。

警方在蒲家后院的厕所附近,挖掘出了22块焚烧过的木炭块和16块骨块,还在阳台附近挖出了一个编织袋,里面是人体双下肢的骨骼——经过鉴定,这些骨骼就是肖学勤的。

当蒲继建被警方押着指认现场的时候,赵代富揣着一把刀,想冲上去报仇,幸好被民警拦住了。赵代富看着那些骨块,哭得像个孩子:“学勤……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你和孩子……”

在警方的帮助下,永永很快找到了弟弟赵永宽。永宽当年被卖到了莆田的一户姓吴的人家,吴家没有儿子,对永宽很好,还供他上了大学。永宽因为当年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他记得自己有个哥哥,记得母亲遇害的场景。

2013年,永永和永宽在开江县公安局见面。兄弟俩看着彼此,眼泪都流了下来。永永握着永宽的手:“弟弟,哥找到你了,我们回家了。”永宽点点头:“哥,我一直都记得你。”

2014年8月,四川省达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进行了审理。蒲继建因为故意杀人罪、拐卖儿童罪,被判处死刑;廖定杰因为故意杀人罪、拐卖儿童罪,被判处无期徒刑。法院判决蒲继建和廖定杰赔偿赵永永、赵永宽以及肖学勤的父亲肖启祥共计5万多元,其中蒲继建承担60%,廖定杰承担40%。

判决下来的那天,永永和永宽来到蒲家后院,把母亲的遗骨收好,埋在了家乡的山坡上。永永跪在坟前,放了一束母亲最喜欢的野菊花:“妈,凶手抓到了,你可以安息了。我们找到家了,以后每年都会来看你。”

2015年,有媒体对永永和永宽进行了回访。这时候,距离他们认亲已经过去两年了。永永把户口迁回了开江,身份证上的名字终于从“徐阳”变回了“赵永永”。他还在广东做玉雕生意,每年都会回家几次,只是不太出门,也不太喜欢和人交流——1994年的那场悲剧,在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伤疤,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永宽在北京工作,虽然不常回家,但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给赵代富打个电话,问问父亲的身体情况。赵代富后来又娶了妻子,妻子带着一个孩子,一家人相处得还算和睦,只是在肖学勤的遗骨安葬问题上,永永和继母有过矛盾——永永想按照福建的风俗,把母亲的遗骨供奉在家里,可继母觉得,按照四川的风俗,遗骨应该埋在祖坟里,不该放在家里。最后,在赵代富的调解下,永永同意把母亲的遗骨埋在祖坟旁边。

这起案件,让很多人再次关注到“拐卖儿童”这个话题,也让“买拐同罪”的讨论再次升温。根据我国现行刑法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有虐待、伤害等行为,还要数罪并罚。2015年的刑法修正案(九)还规定,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对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解救的,可以从轻处罚;按照被买妇女的意愿,不阻碍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可在现实中,被追责的养父母却很少。最主要的原因,是被拐卖儿童的态度——很多孩子和养父母生活了十几年,有了感情,不愿意看到养父母被判刑。就像永永,虽然徐金池是收买他的人,但徐金池毕竟养了他十几年,他最终没有要求追究徐金池的责任。

有人说,“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只有让收买者付出沉重的代价,才能减少拐卖儿童的犯罪行为;也有人说,要考虑儿童的利益,不能让孩子在找到亲生父母后,又失去养父母,造成二次伤害。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需要法律和社会共同努力,找到一个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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