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爷!”王承恩心中一紧,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若琏,新任锦衣卫指挥使,正是靠着在清洗朝堂时展现出的铁腕和效率上位的。
很快,一身飞鱼服,气质冷峻的李若琏大步走入暖阁,单膝跪地:
“臣李若琏,参见陛下!”
“李卿平身。”朱由检抬手,
“光禄寺承办除夕御宴,肴馔粗劣不堪,有损国体。光禄寺卿赵德才声称乃祖制,流程及库银短缺所致。朕,不信。”
他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赵德才,声音冰冷:
“着你即刻率领锦衣卫,查封光禄寺所有账册,库房,将一应相关人员,自赵德才以下,少卿,寺丞,署正,监事乃至掌庖,厨役头目,全部收押,分开审讯。给朕彻查!”
“朕要看看,这光禄寺的‘祖制’下面,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吞了多少民脂民膏!”
“臣,领旨!”李若琏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深知这是皇帝对他能力的又一次考验,也是进一步巩固权力的机会。
“记住,”朱由检补充道,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先从光禄寺开始。这宫里的贪腐,绝不止一处。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账要一笔一笔算。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李若琏再次躬身,随即起身,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赵德才,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便上前,将已经软成一滩泥的赵德才架了出去。
暖阁内重归寂静,但一股肃杀之气已然弥漫开来。
朱由检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疲惫与愤怒。
他来自后世,深知明末吏治腐败到了何种地步。
这腐败如同附骨之疽,早已深入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从边军粮饷到宫廷用度,无孔不入。
他之前以雷霆手段清洗了朝堂,杀了个人头滚滚,本以为能震慑宵小。
没想到,这宫墙之内,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贪腐依旧如此猖獗!
光禄寺,掌管皇家饮食,看似不起眼,实则油水丰厚。
采买食材,可以虚报价格,以次充好。
管理库房,可以监守自盗,克扣分量。
人员编制,可以吃空饷,虚报冒领。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都足以养肥一大批蠹虫。
而他们,竟然敢在年度最重要的宴会上如此明目张胆地敷衍,可见其平日是何等肆无忌惮!
连皇帝的御宴都敢糊弄,那平日里克扣中饱的数额,又该是何等惊人?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问题,这是对他皇权的蔑视,是对他改革决心的挑衅,更是大明帝国肌体腐烂的直观体现!
不将这些蛀虫连根拔起,他如何整饬吏治?
如何推行新政?
如何挽救这个危如累卵的帝国?
这一夜,北京的许多官员注定无眠。
锦衣卫衙门灯火通明,李若琏雷厉风行,迅速调派得力干将,兵分多路,直扑光禄寺衙署及各相关库房,作坊。
查封账册的行动遇到了些许抵抗,一名负责管理旧档的老吏试图藏匿几本关键账簿,被眼尖的锦衣卫当场拿下。
库房的清查更是触目惊心。
标注着存放上等山珍海味的库房里,堆着的多是些发霉变质的干货。
写着储备顶级油料的库房,里面却是浑浊不堪的劣质油。
冰窖里应有的鲜鱼鲜肉寥寥无几,反而堆着不少不知何时存放,已然变色的冻肉。
那号称由特定皇庄供应的“御用”食材,与市场上寻常货色无异,甚至更差。
抓捕行动也在同步进行。
几位负责采买的署正,监事,有的在赌场挥霍,有的在青楼买醉,无一例外,全被锁拿带走。
哭喊声,求饶声,呵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李若琏坐镇指挥,亲自审讯赵德才。
起初,赵德才还咬紧牙关,只承认失察之罪,将所有问题推给下属和制度。
但当锦衣卫将初步清查的库房记录,以及从他家中搜出的,与账面严重不符的巨额银票和地契摆在他面前时,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涕泪横流地供认,光禄寺上下早已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采买食材,惯例是虚报三到五成价格,这部分差价由经手官员按品级分润。
要知道原本的采购价格就远超市场价数倍。
库房管理,则通过以次充好,克扣分量等方式,将省下的钱粮倒卖出去。
甚至连每年拨付的器械维修,柴炭供应等款项,也被层层盘剥。
而像除夕盛宴这种大型活动,更是他们捞钱的好机会,因为预算最多,环节最复杂,更容易做手脚。
他们习惯了皇帝的忽视,习惯了官员的沉默,以为这套潜规则可以永远运行下去。
“陛下……陛下他以前从不过问这些的啊……”
赵德才在供状上画押时,绝望地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对其他官员的审讯也取得了突破。
少卿,署正们互相揭发,攀扯出更多细节。
一个触目惊心的贪腐网络逐渐浮出水面。
光禄寺每年经手的钱粮数额巨大,而实际用到实处的,恐怕十不及三!这还仅仅是初步核查。
第二天下午,李若琏带着厚厚一摞初步的审讯记录和查封清单,再次入宫觐见。
暖阁内,朱由检仔细翻阅着那些记录,脸色越来越沉。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如此具体,如此猖獗的贪腐事实,他依然感到一阵阵心寒和暴怒。
“据赵德才等人初步供述,仅近三年来,光禄寺通过虚报采买,克扣物资,倒卖库藏等方式,贪墨银钱估算不下三十万两。
这尚不包括其利用职权收受的各方孝敬。”李若琏沉声汇报,
“库房现存物资,与账册记载严重不符,劣质,霉变,亏空者十之七八。相关涉案人员,上至寺卿,下至掌庖头目,目前已缉拿五十七人。”
“三十万两……”朱由检放下供状,冷笑连连,
“够朕装备多少自生火铳营?够孙应元在河南屯田安置多少流民?”
“够路振飞保障多长时日的漕运?却都被这群蛀虫吞进了狗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