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绝对的利益和绝对的恐惧,将他们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最后,”朱由检最后补充道,
“令翰林院(同样空缺大半)起草一篇雄文,将胥吏之苦,之难,之不得已,以及朕为何要打破祖制,唯才是举的苦心,昭告天下!”
要写得感人肺腑,要占据道德制高点!
要让天下百姓觉得,朕此举是为了打破士绅垄断,是为了给他们这些底层人一条活路!
文章写好后,刊印万份,发往全国各州县张榜公布!”
舆论高地,必须抢占!
要把这项打破常规的政令,包装成一场皇帝的恩泽雨露均沾的盛事,一场针对特权阶级的革命!
王承恩终于记录完毕,感觉手中的笔有千斤重。
这道旨意,一旦发出,无疑是在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一夜未眠的他却毫无困意,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亢奋。
“拟好之后,立刻用印明发!等这道旨意发出几天,等该炸开锅的都炸过了,朕再召开朝会!”
“朕倒要看看,这剩下的大猫小猫十几只,还有那些即将一步登天的‘胥吏官’,会是个什么光景!”
“奴婢遵旨!”王承恩躬身退下,脚步有些虚浮。
他知道,又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皇帝在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强行给这个垂死的大明注入新的血液,不管这血液是良药还是毒药。
朱由检独自站在晨曦微露的大殿中。
空荡荡的宫殿衬托得他的身影愈发孤寂,却也愈发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胥吏为官?他知道这必然带来无数问题。
这些人缺乏大局观,可能作风粗暴,旧习难改,甚至会带来新的腐败。
但眼下,他不需要道德完人,他需要的是能干活,能执行命令,并且绝对忠于他的人了。
先用最快的速度把大明的行政机器重新运转起来,哪怕是用一种非常规的方式!
至于后续的整顿和教化,可以慢慢来。
用打破百年祖制的代价,换取行政效率的暂时恢复和一支可能更加听命于自己的官僚力量。
“胥吏,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些在各级衙门里埋头案牍,眼神精明却又带着卑微和贪婪的胥吏们。
他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的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但无论如何,棋已落下。
他只能沿着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
也许某一次朝会,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个由底层小吏和孤家寡人皇帝共同撑起的,怪异而脆弱的新朝堂。
肃杀的寒意尚未褪去,一支规模庞大,成分复杂却透着一股锐气的军队正在集结。
寒风卷起旌旗,猎猎作响,也吹动着士兵们额前的发丝和衣甲下的衬袍。
整个军阵异常肃穆,唯有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和甲叶摩擦的轻微铿锵声,打破这黎明前的沉寂。
将台之上,英国公张之极一身戎装,外罩御赐的蟒纹罩甲,猩红的斗篷在身后翻卷。
他面色沉毅,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军阵。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中带着一丝野性与桀骜的将领。
正是原关宁军出身,后被皇帝以重金和高位笼络,调入京营并在此次南征中被任命为副将的黄得功。
此人有勇有谋,但也以手段酷烈,善于驭下着称。
皇帝将其放在张之极麾下,既有借重其能力的考量,也未尝没有一丝制衡与监视的意味。
这两万两千人的大军,堪称年轻皇帝此刻能拿出的,最具威慑力的机动力量核心,也是大明命运的一场豪赌。
军阵分为鲜明的几个部分。
左翼是一万屯田军,多由从河南,北直隶灾区招募的流民青壮组成。
他们面容黝黑,带着历经苦难的沧桑,但眼神中已有了不同于普通饥民的纪律性和一丝希望。
经过数月初步整训,他们纪律尚可,吃苦耐劳,虽野战非其所长,但用于巩固地方,屯垦戍卫,构筑工事却是根基。
他们装备相对简陋,多是棉甲和长矛,但队伍整齐,沉默中蕴藏着力量。
中军核心是五千乞活军,这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是皇帝亲手在河南尸山血海中带出来的老底子。
他们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杀气,队列如磐石般稳固。
装备着最新式的自生火铳,腰配长刀,士气高昂,战斗意志坚定如铁,是皇帝手中撕开一切阻碍的尖刀。
站在最前面的,更是两千自生火铳营,这是乞活军中的绝对王牌。
全员列装精良的燧发自生火铳,进行了远超这个时代强度的专业火器战术训练。
他们是崇祯砸下重金,寄予厚望的“技术兵种”,代表着皇帝心目中未来的建军方向。
火铳铳管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幽蓝光泽。
右翼是五千京营,虽经过去年的整顿清洗,汰弱留强,但多年积弊并非一朝一夕能彻底革除。
其中不少官兵与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心思复杂。
但他们装备相对精良,熟悉官军体系,此次南下,既用于充实阵容,也是借机将其调离旧有环境。
弹压地方旧有势力时或堪一用,同时也能在实战中进一步检验和锤炼。
黄得功对这部分军队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除此之外,军中还有大批非战斗人员。
户部能干的吏员,工部残存的技术官员,代表皇帝监督的内帑太监,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缇骑。
他们携带着海量的账册,空白告身,印信,以及最关键的——皇帝关于“永免天下赋税徭役”的明发圣旨和具体实施细则的诏书。
这支队伍,本身就是一套微型的行政和监察系统。
寒风凛冽,大明日月旗和“张”字将旗在空中剧烈抖动。
张之极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目光再次掠过台下无数注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