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盛会主会场,悬空而建的“品鉴天坛”之上,云霞铺地,灵鹤衔灯。以往此地是论道斗法之所,今日却整齐列着百张莹润白玉案,每张案上都配备了看似普通、实则内蕴乾坤的灶具。这便是本次盛会最特殊、也最受瞩目的一环——仙厨争霸。
林晚晚站在属于自己的玉案前,一身素净的月白厨服,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挽起,与周围那些或身着华丽仙袍、或祭出炫目神厨具的仙厨们相比,朴素得近乎格格不入。她甚至能感受到不少探究、轻视乃至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个身上几乎没有灵力波动的人族,竟敢站在仙界最高规格的厨艺擂台上,这本身就如同天方夜谭。
高台之上,端坐着三位评判。居中一位,正是她的“老熟人”,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食神,此刻他捻着胡须,目光看似浑浊,却偶尔扫过台下食材时,会闪过一丝精光。食神左侧,是一位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淡淡寒气的仙君,据说是掌管北冥冰域的玄冥仙君,对食材品质要求极为严苛。右侧,则是一位笼罩在朦胧光晕中、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觉气息温和而深邃的女仙,乃是西王母座下的瑶池仙子,品味高雅,尤重意境。
食神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位参赛者耳中:“本届仙厨争霸,最终轮考题,只有一个字——‘心’。”
一个字,让台下众仙厨一片哗然。
“心?这是何意?是说要用心做,还是以心为食材?”
“太过虚无缥缈,这如何评判?”
“食神老爷子的题目,还是一如既往的刁钻啊!”
林晚晚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即,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心?不是心脏,而是心意,是心境,是能触动心神之物。她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从人间绝境到连通仙界,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站在这里。美食于她,早已超越了果腹与美味,是绝望中的慰藉,是沟通两界的桥梁,是传递温暖与力量的媒介。
她睁开眼,目光扫过面前堆积如山的仙界顶级食材:龙肝凤髓、冰莲火枣、万年玉髓、七彩仙芝……每一样都散发着磅礴的灵气和诱人的宝光。任何一样拿到人间,都是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至宝。
然而,她的目光并未在这些顶级食材上过多停留,反而走向了角落一处相对“平繁”的区域。那里摆放的,是一些仙界常见的灵蔬灵谷,虽也灵气充盈,但比起龙肝凤髓,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她仔细挑选起来。最终,她只选了三样:一捧颗粒饱满、宛若珍珠的“月华灵米”,一株叶片碧绿剔透、散发着宁静气息的“清心菘”,还有一小罐取自瑶池支流、清冽甘甜的“无根仙露”。
看到她选择的食材,台下不禁响起一阵低低的嘘声和议论。
“只用了最基础的灵米和清心菘?她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连一点肉腥都没有,更别提那些顶级灵材了,这能体现出‘心’字?”
“看来这人族女子,终究是底蕴不足,上不得台面。”
高台上的玄冥仙君也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显然对如此“简陋”的食材搭配不甚满意。瑶池仙子则依旧笼罩在光晕中,看不出情绪。唯有食神,眼睛微微眯起,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流露出更浓的兴趣。
林晚晚对一切议论充耳不闻。她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即将烹饪的食物中。她先是用无根仙露细心淘洗月华灵米,指尖感受着每一粒米的光滑与弹性。然后取来一个朴素的紫砂锅——这是她坚持从人间老宅带来的唯一厨具。
将灵米与仙露按特定比例放入砂锅,她没有动用任何仙法催火,而是引动了一丝微弱的、得自直播间打赏的“文明之火”火种,以文火慢煲。火焰温柔地舔着锅底,她的眼神专注而宁静,仿佛不是在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比试,而是在自家厨房为挚亲熬煮一锅暖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难以言喻的米香开始从紫砂锅的孔隙中袅袅飘出。这香气并不浓烈霸道,却异常纯粹、温润,仿佛带着月光般的清辉,悄然驱散了会场中各种珍馐百味交织的繁杂气息,让不少浮躁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玄冥仙君轻“咦”了一声,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瑶池仙子周身的光晕,似乎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待粥将成未成,米粒开花,粥汤粘稠时,林晚晚将清洗干净的清心菘最嫩的菜心部分,切成极细的丝,均匀地撒入锅中,然后立刻盖上锅盖,熄火,利用余温将菜心焖熟。
整个过程,没有炫目的刀光剑影,没有华丽的仙法操控,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专注与沉稳。
当时辰到,所有仙厨呈上作品时,整个天坛宝光冲天,异香扑鼻。有以龙凤为形、蕴含法则碎片的“乾坤龙凤烩”;有以整株七彩仙芝雕琢成仙境、内蕴洞天的“芝山福地图”;有以万年冰髓为盏、盛放星辉的“星河冰饮”……每一道菜都堪称艺术品,蕴含着庞大的能量与道韵。
轮到林晚晚,她端上去的,只是一个冒着微微热气的砂锅。打开锅盖,里面只是一锅清淡的、点缀着些许碧绿菜丝的……粥。
“此为何菜?”食神开口,声音平和。
林晚晚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平静:“回食神,此粥无名。若非要有个称呼,可叫它‘安心粥’。”
“安心粥?”玄冥仙君声音冷淡,“用料如此寻常,功效又能如何‘安心’?”
“仙君一试便知。”林晚晚不卑不亢。
食神率先拿起玉勺,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他没有像品尝其他菜品那样立刻点评,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玄冥仙君和瑶池仙子也相继品尝。
会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三位评判。
片刻后,食神睁开眼,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复杂情绪,似是追忆,似是感慨。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老夫修行亿万载,尝遍寰宇珍馐,早已忘却了最初……为师娘守灵三日,粒米未进后,师兄端来的那碗热粥的滋味。此粥,竟让老夫……想起了身为凡人时的温暖。”
玄冥仙君脸上的冰霜,不知何时融化了些许,他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北冥苦寒,心亦如冰。此粥……确有一股暖意,非关灵力,直透神魂。”他没有多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瑶池仙子周身的朦胧光晕微微荡漾,空灵的声音响起:“至味无味,至繁归简。此粥有‘寂’之美,能抚平心猿,安顿意马。难得。”
三位评判,没有一人提及灵力多寡、道韵深浅,全都在谈论这碗粥带来的“感受”。
结果不言而喻。
当食神最终宣布,本届仙厨争霸魁首,是人族林晚晚时,会场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大的声浪。有难以置信,有若有所悟,也有真心赞叹。
林晚晚站在场地中央,接受着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洗礼。她看到高台之上,玄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
她心中一定,正准备上前领受奖赏——那枚据说能重塑根基的“混沌道源果”。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喧嚣,带着浓浓的质疑和不满响起:
“我不服!”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那位制作“乾坤龙凤烩”、出身仙界名门、原本夺魁呼声最高的青年仙厨。他脸色涨红,指着林晚晚,厉声道:
“她这碗破粥,用料低劣,毫无灵力道韵,如何能与我的‘乾坤龙凤烩’相比?此等评判,有失公允!我怀疑,她定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魅惑之术,迷惑了三位评判的心智!”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林晚晚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带上了浓浓的审视、猜疑,甚至是一丝敌意。
刚刚获得的荣耀,顷刻间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真正的危机,在这一刻才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