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林晚晚居住的老宅温柔地包裹。厨房里，却亮着温暖的光。直播设备已经关闭，空气中还残留着今晚制作桂花糕的甜香，混合着院子里新栽的几盆薄荷的清凉气息，沁人心脾。
林晚晚没有立刻去休息，她搬了张小竹椅，坐在院子里那棵有些年头的桂花树下。晚风拂过，已有零星早开的桂花悄然落下，洒在她肩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她仰起头，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那片被城市光污染遮蔽、显得有些稀薄黯淡的星空。
与星空同样黯淡的，是手机屏幕上的数字。
今晚的人间直播间，最高在线人数：37。
这个数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不致命，却持续地带来一种微妙的钝痛。开播近一个月，从最初的个位数，到偶尔突破两位数，增长缓慢得令人绝望。评论区大多时候是沉寂的，偶尔闪过的几条留言，也多是“主播怎么不露脸？”“又是这些家常菜，没什么新意”之类的质疑，或者干脆是系统自动分配的、毫无意义的灌水机器人。
她知道急不来。在没有推广、没有团队、甚至刻意回避展示大幅变化后容貌的情况下，想要在浩如烟海的直播平台里杀出一条路，本就难如登天。她依靠的，只有那份被仙界资源潜移默化蕴养出的宁静气质，和实实在在、专注投入的烹饪过程。
理智上清楚，但情感上，那种投入与回报严重不成正比的失落感，依旧如影随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夜空中很快消散。下意识地，她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点。
一道微光闪过，只有她能看见的半透明虚拟物品栏悬浮在眼前。与人间直播间的冷清形成尖锐对比的是，这个来自仙界的“仓库”，可谓是琳琅满目，宝光莹莹。
除了所剩不多的【下品灵石】和常用的【清心露】，角落里多了好几样新物事。一只小巧的玉葫芦，里面装着【百花仙酿】，是百花仙子尝了她用桂花做的蜜饯后，欣喜打赏的，据说有滋养容颜之效。几片闪烁着雷光的紫色树叶，是【雷击木】的叶子，那位脾气火爆的雷公在看到她熟练处理食材（在他看来是“分解灵物”）后，赞了一句“手法利落”，随手所赠，蕴含着微弱的纯阳雷霆之气，可驱邪避秽。还有一块温润的【暖阳玉】，佩戴在身上，四肢不再轻易冰凉，是几位欣赏她“心性平和”的女仙所赠。
每一件物品，都代表着一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可和联系。这些，才是她目前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在绝望深渊中抓住的蜘蛛丝，正一点点将她往上拉。
她的目光掠过这些宝物，最终停留在物品栏最深处，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灵韵的丹药上——【灵韵丹】。
这是【玄宸】打赏的。
想到这个名字，林晚晚的心跳不易察觉地漏了一拍。与其他或好奇、或热情、或惜字如金的仙界观众不同，玄宸的存在，像一块沉入深潭的墨玉，沉静、幽深，难以捉摸。
他极少发言，但每次开口，都绝非泛泛之谈。他不会像其他仙人那样惊叹于“烟火道韵”的稀罕，反而会问出诸如“此物性寒，与温补食材同烹，汝如何平衡其性？”或是“观汝控火，似有章法，可是源自某种传承？”之类的问题。
这些问题，每次都让林晚晚心头一紧。她哪里懂得什么食材药性平衡、控火章法？她所依靠的，不过是外婆手把手教的农家经验，以及自己多年独立生活摸索出的家常做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朴素理解包装一下回答过去，比如“寒热搭配，以求中和之道”，“火候随心，旨在激发食材本味”。
每每这种时候，玄宸便会沉默片刻，然后打赏一些东西，有时是几块品质明显更好的灵石，有时是一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但看起来就非凡品的种子或叶片，并附言：“善。”“略有见解。”
这种反应，让林晚晚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像是站在极高处，俯瞰着她这只“井底之蛙”笨拙地扑腾，偶尔投下一点食饵，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意味。他并不像其他仙人那样单纯因为“新奇”而打赏，他的打赏，更像是一种……对某种不确定性的投资，或者说，是对一个有趣实验样本的观察记录。
这种感觉，让林晚晚在面对他时，总是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警惕和恭敬。这位“榜一大哥”，恐怕是仙界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目的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摇了摇头，将关于玄宸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下。注意力回到【灵韵丹】上。根据《万草初窥》的记载和玄宸附言的“固本培元”，这丹药药性温和，主要作用是夯实根基，滋养灵性，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应是益处极大，且风险较小。
是时候服用它了。
林晚晚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人间直播间的停滞不前，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仅仅依靠仙界打赏改善体质，然后被动等待人间机遇，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主动变得更强，无论是身体，还是其他方面。这灵韵丹，或许就是一个新的契机。
她不再犹豫，从物品栏中取出那枚【灵韵丹】。丹药入手温润，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她回到厨房，倒了一碗温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将丹药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温热的暖流，迅速滑入喉中，流向四肢百骸。与服用淬体丹时那霸道剧烈的洗筋伐髓不同，这股药力温和而绵长，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缓缓渗透进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脉络。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充盈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整个身体都在发出欢愉的轻吟。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有助于平心静气），闭目感受着药力的流动。不知不觉间，意识变得异常空明、清晰，外界细微的虫鸣、风声，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却又奇异地不觉得嘈杂。脑海中，《万草初窥》里一些原本晦涩难懂的知识片段，此刻竟隐隐有了些新的感悟……
不知过了多久，药力渐渐平息。林晚晚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澈明亮，宛如被泉水洗过的星辰。她感到神完气足，全身充满了轻盈的力量。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不是直播平台的推送，而是一条新的短信提示。发信人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林晚晚微微蹙眉，拿起手机点开。
“林晚晚女士您好，这里是‘田园时光’节目组。我们关注到您在‘暖阳’平台的直播内容，对您宁静自然的风格很感兴趣。本节目是一档主打回归田园、体验慢生活的新综艺，现诚挚邀请您参与我们的嘉宾海选面试。详情请点击链接查看，如有意向，请于三日内回复本短信。期待您的回音。”
短信内容不长，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晚晚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综艺邀请？海选？
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新型诈骗。她这样一个只有三十几个固定观众的小透明，怎么会进入综艺节目组的视线？
但“暖阳平台”和她的直播Id“晚晚的田园厨房”又准确无误。
是巧合？还是……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屋顶，看到那个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无形的直播间。
是仙界的气运，开始影响到她现实的人生轨迹了吗？
机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到了面前，带着未知的风险，也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去，还是不去？
林晚晚握紧了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低头，看着屏幕上那短短几行字，眼中闪烁着挣扎、疑虑，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桂花树叶沙沙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阵风，才刚刚起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