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当家主母,去后门成何体统。”贾母不满的皱眉,对身边的鸳鸯道:“去请二太太来。”
鸳鸯应了一声出去,不久王夫人缓步进来,敷衍的行了个礼,兀自坐在贾母左侧,竟连贾母的脸都没看一眼,十足的傲慢无礼。
贾母暗暗咬牙,想到宫里的元春才咽下这口气,不冷不热道:“二太太怎么突然去后门了,那儿都是仆从才去的地方,你一个主子去那儿没的失了身份。”
顿了顿,贾母还是没忍住敲打两句,“你好歹是贵妃的生母,要多注意体面,别给贵人掉了面子。”
“我是贵妃的亲生母亲,谁敢小瞧我,老太太想太多了。”
王夫人不屑地撇撇嘴,丝毫不在乎贾母难看的脸色,大喇喇道:“老太太找我有什么事,若是没事我就走了,府里一堆事儿等着我去管呢,可怜也没人来帮我。”
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王熙凤,王熙凤假装不知道,只一味低着头看隆起的小腹,并不搭话。
她当然知道这是王夫人又想让她干活,又拉不下脸改口更不想让她分走管家权,既然没有好处的事,她干嘛凑上去白惹一身腥呢。
反正她怀有身孕,没谁能在这点上对她指指点点。
王熙凤有恃无恐,王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咬了咬牙,恨恨剐了她一眼,站起身对贾母冷脸道:“媳妇还有事要忙,就不陪老太太了。”
贾母气得眼里冒火,忍无可忍道:“不过是叫你来问几句话,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忙成这样!”
王夫人淡淡道:“甄家来人送礼,媳妇要忙着归纳入库。”
“甄家来人了?”贾母意外道:“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送礼?”
“自然是为了我的元春。”
王夫人理所当然道,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嘴角挂起一抹倨傲的笑容,“甄家出过太妃又如何,还不是要向当今贵妃的母家低头,巴巴地送礼讨好。”
贾母微微皱眉,不悦道:“贵妃娘娘当初能顺利得宠也少不了甄家暗中相助,宫里往后也还要他们帮忙,你说话何必这么难听。”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敷衍的点了下头,但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
在她眼里,贾元春能一朝跃升为贵妃肯定就是颇得圣宠,甄家再荣耀也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有机会帮她的元春都已经是看在两家结过亲的份上。
贾母却比王夫人聪明的多,也没被眼前的权势迷晕了眼。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禁追问道:“甄家送礼怎么还遮遮掩掩地去后门,他们送了什么来?”
王夫人只觉得贾母在故意找茬,不耐烦道:“他们要讨好元春自然要遮掩着,至于送了什么礼,等回头我整理完了礼单再给老太太送来。”
说罢拧了帕子转身掀了帘子出去,贾母被气得捂着胸口直喘气,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七上八下地坐不住。
沉思一会儿,贾母还是放心不下,沉着脸道:“凤姐儿,你去找你姨妈要份礼单给我。”
王熙凤看戏正看的乐呵,冷不丁扯到自己身上,脸上的表情微僵,对上贾母威严的眼神,还是道:“正好我好些日子没去找姨妈,我这就去了。”
王熙凤起身告辞,转身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拉不下脸去问王夫人,就来指使她,难道她就不要脸吗,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早就和这个姨妈闹翻了。
虽然心里愤愤不平,王熙凤还是去找王夫人要了一份礼单,受了一肚子气回到荣庆堂,没待多久就借口身体不适回院休息去了。
贾母此时也无心照顾她的脾气,连忙打开礼单扫过一眼,手腕一抖,险些没拿住这轻飘飘一张纸。
鸳鸯关心道:“老太太怎么了,可是礼单有何不妥?”
贾母回过神,条件反射否认,“没事。”
顿了顿,她忽然道:“我想喝燕窝粥了,你去小厨房亲自盯着做一碗吧。”
鸳鸯一怔,意识到贾母是刻意支走自己,虽不解还是顺从地退出厅内,顺便把守在外面的丫鬟叫远了些。
贾母确定无人窥探,才又把那张纸拿起,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惊疑不定地攥进手里,陷入沉思。
这份礼单乍一看很正常,但仔细一看,送的东西并不符合世家送礼时讲究的雅致脱俗,反而都是些值钱但落于俗套的东西,甚至还有几张田地的地契,看位置,竟还是金陵的!
别的也都罢了,这土地是世家根本,怎会随意送人?
而且送礼还偷偷摸摸跑到后门,明摆着就是想避开别人耳目!
甄家不像是送礼,倒像是在……避难前转移财产。
贾母越想越心惊肉跳,但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背靠太上皇的甄家慌成这样,竟连地契都拿出来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礼”不能收,得赶紧退回去,然而她刚想让鸳鸯把王夫人叫来,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鸳鸯快步进来,附耳道:“老太太,宫里又来公公要钱了。”
贾母脸色顿时一黑,却并不意外,问道:“可是贵妃娘娘传了什么消息出来?”
“好像没有。”鸳鸯觑着贾母眼色,斟酌着用词:“公公说,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想念家人,便托他来看看,回去好给娘娘一解思家之苦。”
贾母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阴沉沉地不发一言。
什么受娘娘所托,不过是找借口来要贿赂银子罢了。
可偏偏他们不能不给,谁让他们在宫里没人,只能靠着这些公公传递消息。
纵使在肉疼,为了娘娘,为了贾家的未来,这笔银子也不得不出。
贾母深吸一口气,情绪平复了些,接着问:“他要多少?”
鸳鸯没说话,只张开五指晃了晃。
贾母眼睛瞪大,用力一拍靠椅扶手,忍不住破口骂道:“这些阉人,一天比一天过分了!”
鸳鸯缩着脖子不敢吱声,贾母气得喘了会气,整个人一瞬间似乎苍老了,疲惫地挥手,“他要,那就给吧,你去找二太太要这笔钱,左右是为了她亲女儿。”
“是。”
鸳鸯踮着脚走了,贾母脸色铁青地想着府里已经入不敷出的账房,目光忽然停在手心的礼单上,久久没有移开。
她挣扎片刻,还是将那份礼单投进旁边的茶水,只当从没见过。
若甄家真的要遭遇劫难……那他们未必还有机会来要这笔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