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被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不知道是气学堂里的事，还是王夫人的胡搅蛮缠。
王夫人一头雾水，不死心地凄凄叫了声“老爷”。
没找到这一声却捅了马蜂窝，贾政猛的回头瞪视王夫人，摇着头怒道：“你说玦儿喝醉了，但他早就来找我，还主动说要进学堂钻研功课。
“若他真的醉到要一个丫鬟扶着的程度，他怎么可能去找我，还是说，你觉得我连个醉鬼都分不清楚？”
“这，这……”
王夫人被问住了，眼神到处乱飞，绞尽脑汁想对策。
贾政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的失望更浓。
他虽然对王夫人没了多少爱情，但到底夫妻多年，王夫人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内务，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头总是占着几分敬重的。
可事实呢？他们唯一的儿子被她惯废了，现在竟然还要给外甥身上泼这种脏水。
甚至连“为祸天下”这种不像样的话都说的出口……这是要林玦前途尽废啊！
贾政忽然感觉到一股疲惫，他看着面前的妇人，只感觉陌生的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老妻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毒蝎妇人。
王夫人并没有看懂贾政在想什么，但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她来不及深想，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要让林玦万劫不复这一件事上，偏执到有些魔怔。
没法解释林玦为什么没醉，那就不解释了，王夫人死也不甘心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硬撑着道：“但金钏衣衫不整的事情是事实，玦儿被看见和她走在一起，只有他有嫌疑。”
她大脑只剩下毁了林玦这一件事，完全没意识到说这话在别人眼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死皮赖脸。
贾母一开始心里还偏向她，这话一出，就知道这件事林玦一定是无辜的。
再看看她这副疯狂的样子，是谁在背后算计都不言而喻。
贾母眼神复杂地看着王夫人，失望又寒心。
她知道王夫人不喜欢玦儿，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夫人会又蠢又毒，她也不想想，这件事要是被坐实了，他贾家的名声难道就会好听吗？
这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这种事传出去，外人不仅会骂林玦侮辱长辈的丫鬟，还会说贾家的丫鬟不守规矩爬主子的床，连带着也要怀疑贾家的家风！
后者只会比前者更甚！
贾母知道再这样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心里已经把王夫人和那个金钏当成弃子，正准备开口制止她继续发疯。
没想到她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忽然一个丫鬟从路口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哭喊着。
“老太太，太太，老爷，求你们饶姐姐一命，她只是偷懒又贪图好房子住，看那屋子没人住就跑到那儿睡觉躲懒，但她真的没什么坏心思，求主子们别打死她。”
银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染红了一小块青砖路面也不顾，仿佛要活活磕死在这里。
众人被这神来一笔弄得齐齐愣住，更是被她话语中的内容打了个一头懵。
贾母反应最快，意识到某种真相，猛的转头逼视着王夫人，咄咄逼人道：“我问你，那个叫金钏的丫鬟现在在哪儿？”
王夫人脸上的歇斯底里一僵，眼神乱晃了一下，“就，就在屋里，她都被那样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出来见人吗？”
贾母之前也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那丫鬟没脸见人，但听脚边这丫鬟的话，却全然不是这样。
她眼底蒙上浓浓的怒色，阴沉的看了王夫人一眼，转头对身边的赖大家的道：“你进去看看那丫鬟，仔细瞧瞧。”
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赖大家的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就进去开始查看金钏儿的身体。
一刻钟后，赖大家的重新回来，附在贾母身边耳语了几句。
贾母脸色陡然急转而下，几乎称得上狰狞，她猛的转身，反手甩了王夫人一个巴掌！
“啪”的响亮一声，把包括林玦在内的所有人都打惊了一下。
贾政即便心中厌恶王夫人，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贾母扭头严厉的看他一眼，贾政立刻不敢多言，乖乖的退回原地。
贾母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自己都不敢置信自己要说什么。
“二太太，你可真是王家的好女儿啊，竟然连强行污蔑丫鬟名声的事都做的出来，你还有当家夫人的样子，你还有出身名门的脸面吗！”
贾母几乎怒吼出来，吼完身体扛不住，摇摇晃晃着就要倒下，被赖大家的扶了一把才没当场晕过去，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从今日起，二太太便留在佛堂清修自省，府里的事就都交给凤哥儿管。”
转头扫视一圈满地的主子丫鬟，眼神带着浓烈的警告和严肃，“今日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半个字！若是让我知道外头有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丫鬟一律发卖出去！主子跟二太太一起去佛堂清修！”
“是。”
丫鬟主子立刻应声，人人垂着眼噤若寒蝉，贾母脸色缓了缓，疲惫地靠在赖大家的身上，对林玦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玦儿今天受委屈了，放心，外祖母一定替你做主，不会有任何人能影响到你的名声前途。”
林玦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挑不出错地行礼道：“谢外祖母疼爱。”
贾母点点头，心里却清楚，经过这一遭，这孩子不可能和贾家一条心了。
真是可惜，这么年轻的秀才啊。
贾母心中不是滋味，加上今天情绪起伏巨大，衰老的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嘱咐让人把王夫人“送”进佛堂后，便挥挥手让人都散了，被赖大家的扶着回荣庆堂。
王夫人捂着脸还在发愣，连被婆子架住手脚都没反应，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被完蛋的怎么会是自己。
等满场人零零落落地离开，只剩下银钏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林玦停在原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有些出神的想，姐妹亲情，果然是个让人可以不顾一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