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十日后。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江淮。连一向温暖湿润的扬州城都飘起了鹅毛大雪。
但这寒冷的天气却无法冷却这座城市里日益升温的、一种名为“焦虑”的情绪。
城内所有的“济民盐铺”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百姓们冒着风雪焦急地等待着。希望能抢购到最后一点仅存的官盐。
盐铁司“减半供应”的政令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扬州百姓的咽喉。
盐价一日三涨。
民怨与日俱增。
而所有怨气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远在彭城的、素未谋面的江淮巡检使顾长生。
扬州城就像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巨大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而第五琦。
就是那个准备亲手点燃这根引线的人。
……
扬州。大明寺。
这里是扬州最着名的寺庙。也是江南佛门的领袖。寺内的鉴真纪念堂更是庄严肃穆。平日里只有得道高僧和达官显贵才有资格进入。
但今天。这里却被一群浑身铜臭味的商人给“占领”了。
来自江淮地区所有州府的三百多名大盐商齐聚一堂。将原本清净的佛门圣地搅得一片喧嚣。
盐铁转运使第五琦要在-这里召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天下盐商大会”。
大会的主题只有一个。
彻底终结江淮地区数百年来的“私盐”历史。将所有的盐业经营权全部收归国有。
这是一个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决定。
也是第五琦为顾长生准备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
大明寺。鉴真纪念堂。
堂内温暖如春。巨大的铜鹤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沁人心脾的香气中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第五琦端坐于堂上的主位。他的身后站着两排手持利刃的盐铁司亲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下那一张张或紧张、或贪婪、或畏惧的脸。
这些平日里足以呼风唤 m?a、掌控着无数百姓生计的大盐商。此刻在他的面前却像是一群等待被审判的囚徒。
“诸位。”
第五琦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堂内所有的议论声。
“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本官今日请大家来的目的了。”
“自今日起。我大唐江淮地区盐业经营。改私为官。统购统销。”
“凡持有我盐铁司签发的‘盐引’者方可贩售官盐。其余人等再敢私自贩盐者。一律以‘谋逆’论处。夷三族。”
他的话音刚落。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第五大人!您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一名来自苏州的盐商老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是啊大人!我等祖祖辈辈都靠贩盐为生。您这一道令下来。我们阖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请大人三思啊!”
一时间。堂内群情激奋。
第五琦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了下去。
他才缓缓地开口。
“本官知道诸位心中有怨气。”
“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如今北地战事吃紧。国库空虚。若不将盐铁之利收归国有。我大唐何以支付那天文数字般的军费?何以对得起那些在前线为国捐躯的将士?”
他站起身。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煽动性。
“本官知道。剥夺诸位世代经营的产业。确实有失公允。”
“所以。本官今日也为诸位带来了一份‘补偿’。”
他拍了拍手。
一名幕僚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盖着红布。
第五琦一把掀开红布。
一叠崭新的、印刷精美的、盖着“盐铁司之印”的纸张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我盐铁司最新发行的‘官盐盐引’。”
“凡持有此引者。皆可在我盐铁司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购入官盐。再以市价售出。其间的差价。便是朝廷给诸位的‘补偿’。”
堂下的盐商们都愣住了。
低于市价三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能拿到这张薄薄的纸。他们不仅不会破产。反而能比以前赚得更多!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看着那叠盐引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肉。
“当然。”第五琦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份‘补偿’不是白拿的。”
“本官只有一个要求。”
“从今天起。诸位必须与那些不法私盐贩子划清界限。全力配合我盐铁司打击私盐。稳定盐价。”
“诸位可愿意?”
堂下沉默了片刻。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
“我等愿意!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请大人赐下盐引!”
第五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用“利益”这根绳索将所有人都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从今天起。江淮地区所有的盐商都将成为他最忠实的盟友。
而顾长生。
则将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就在他准备宣布大会圆满结束的时候。
“且慢。”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纪念堂的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斗篷、身形如同鬼魅般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同寒星般明亮的眼睛。
安般若。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盐商大会?”一名盐铁司的亲卫上前呵斥道。
安般若没有理会他。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视着堂上主位上的第五琦。
“我家主公。江淮漕运都巡检使顾长生。听闻第五大人在此召开盐商大会。特命我前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