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在黑风坳南麓的山谷间呼啸，卷起地上半融的雪沫，抽打在枯枝和岩石上，发出呜呜的声响。一支约莫三十多人的队伍，正垂头丧气地在崎岖山道上艰难挪动。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被一根粗糙的麻绳串联着双手，如同待宰的牲口。队伍前后，是十余名手持钢刀、神情凶悍的押送匪徒，不时发出粗鲁的呵斥，鞭子抽打在行动迟缓者身上，溅起破碎的布屑和压抑的痛哼。
“快点儿！磨磨蹭蹭的，天黑前到不了寨子，都把你们丢山里喂狼！”领头的疤脸匪徒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寂静的山林。他是黑旗寨残部头领“蝮蛇”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外号“破刀”，专门负责在外围掳掠流民，补充野狼沟日益消耗的人力。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脚步一绊，险些摔倒，牵连着绳子让前后的人都踉跄了一下。
“找死！”破刀身边一个匪徒扬起鞭子就要抽下。
“行了！”破刀烦躁地挥挥手，“打坏了更走不快！这鬼地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常年刀头舔血，对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这片山谷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右侧山坡的乱石后电射而出，精准地钉进了那名扬鞭匪徒的咽喉！那匪徒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捂着脖子嗬嗬作响，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敌袭！”破刀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山石后，嘶声大吼，“抄家伙！结阵！”
匪徒们一阵慌乱，纷纷寻找掩体，挥舞着兵刃试图组织抵抗。而被捆缚的流民们则吓得尖叫哭喊，乱成一团。
“咻！咻！咻！”
更多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不同角度射来，每一箭都瞄准着暴露在外的匪徒。这些箭矢来自林栖带领的尖刀小队，他们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制高点，用精准的狙杀撕裂着敌人的防线。瞬间又有三名匪徒中箭倒地。
“不要慌！他们在上面！盾牌！举盾……”破刀躲在石头后厉声指挥，然而他话音未落——
“杀——！”
如同平地惊雷，震天的喊杀声从左侧山坡的密林中爆发！周砚一马当先，左手紧握一柄特制的加厚嵌钢腰刀，身形如猎豹般扑出。他身后，三十名栖雁坳护卫队精锐如下山猛虎，手中的新式嵌钢腰刀和破甲矛在黯淡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之光。
“结圆阵！保护……”破刀的话再次被打断。
周砚的目标明确，直指他这个头目！两名匪徒嚎叫着挥刀拦截，周砚身形微侧，左手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避开正面劈砍，刀锋贴着一名匪徒的刀刃滑入，轻易地切开了对方的腕动脉，同时脚下步伐变幻，险之又险地让过另一名匪徒的横斩，左肘顺势狠狠撞在其肋下。那匪徒闷哼一声，动作一滞，周砚的刀锋已如影随形，抹过了他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两名匪徒倒地。周砚脚步不停，直扑破刀藏身的山石。
破刀看得眼角直跳，心中骇然。这人独臂，身手却如此狠辣刁钻！他不敢怠慢，怒吼一声，从石后跃出，手中鬼头刀带着恶风，全力劈向周砚！这一刀势大力沉，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
周砚却不硬接，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侧后方飘退半步，险险避开刀锋。破刀力道用老，刀势下沉，周砚眼中寒光一闪，左手刀如同毒蛇出洞，沿着鬼头刀的刀背向上疾撩！
“锵啷！”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火星迸射！
破刀只觉一股巨力从刀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心中更是大骇：他的鬼头刀竟被崩开了一个米粒大的缺口！而对方那柄样式奇特的腰刀却丝毫无损！
“好硬的刀！”破刀又惊又怒。
就在他与周砚缠斗的这片刻，战场其他地方已呈一边倒的态势。
赵石如同疯虎，手中新得的嵌钢腰刀舞得泼水不进。一名匪徒举刀格挡，“咔嚓”一声，匪徒的刀应声而断，赵石的刀锋去势不减，狠狠劈入对方肩胛，几乎将其斜肩带背斩开！
水生和几名队员组成的小型枪阵更是匪徒的噩梦。三支破甲长矛如同毒龙出海，同时刺出，一名穿着抢来的皮甲、自以为防御不错的彪悍匪徒，眼睁睁看着矛尖轻易撕裂皮革，洞穿了他的身体，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下。
新式武器在实战中展现了碾压性的优势。匪徒们的兵刃与之相碰，非断即损，而护卫队员们的刀矛却能轻易破开他们的防御。加上尖刀小队在外围持续不断的冷箭狙杀，匪徒的抵抗迅速土崩瓦解。
“投降！我们投降！”眼看手下死伤殆尽，自己被周砚逼得险象环生，破刀终于崩溃，将鬼头刀一扔，跪地大喊。
周砚的刀尖停在他咽喉前半寸，冰冷的触感让破刀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战斗迅速结束。十三名押送匪徒，除破刀被俘外，其余全部伏诛。护卫队方面，仅有三人受了些轻伤，无人阵亡。这是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
“清理战场，收缴武器，救治伤员，清点流民！”周砚收刀，沉声下令，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熟练地检查尸体，收集战利品，并将那些惊魂未定、大多面带菜色和恐惧的流民聚集到一起。
林栖从山坡上下来，扫了一眼俘虏的破刀，对周砚道：“动作得快，野狼沟可能听到动静了。”
周砚点头，目光落在那些瑟瑟发抖的流民身上，大约三十五人，男女老少都有，状态很差。“给他们松绑，分发些干粮和水，能走的跟着走，实在走不动的，找人搀扶。”
很快，队伍重新集结，带着解救的流民和俘虏，迅速离开弥漫着血腥气的山谷，向着虎口隘方向撤离。
当周砚一行人押着俘虏、带着流民抵达虎口隘外与石岩汇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石岩看到他们不仅顺利解救流民，还全歼匪徒、生擒头目，又见护卫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不由得大喜过望，连声赞叹。
众人不敢在外久留，迅速通过虎口隘，返回栖雁坳。
栖雁坳内早已得到消息，沈槐和王氏组织人手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将入口附近照得亮如白昼。春婶带着妇人们抬来热气腾腾的姜汤和稀粥，赵叶也准备好了简单的伤药。
流民们被暂时安置在几间提前收拾出来的大窝棚里，捧着热粥，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安全，许多人忍不住失声痛哭。破刀则被严密看管起来，由周砚亲自审讯。
议事大屋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沈云疏听完周砚和林栖的详细汇报，目光沉静。
“这一仗打得漂亮。”她首先肯定，“不仅救了人，削弱了蝮蛇，更重要的是检验了新式武器的威力，打出了我们的士气和名声。消息传开，周边的小股流匪再想打我们的主意，就得掂量掂量了。”
周砚补充道：“那个破刀交代，蝮蛇最近确实在疯狂扩充人手，一方面加固野狼沟的防御，另一方面也在积极联系北面的座山雕，似乎有联合的意向。而且，他们好像也在打听杨营官的底细。”
“座山雕是马匪，来去如风，若与蝮蛇勾结，确实麻烦。”石岩面露忧色。
“杨营官那边呢？有什么新消息？”沈云疏看向林栖。
林栖摇头：“我们的人只在黑风坳北面远远见过他们的游骑，很警惕，没靠近。破刀说，蝮蛇派去接触的人好像吃了闭门羹，杨营官那边没什么反应。”
沈云疏沉吟片刻：“杨营官态度暧昧，未必是坏事。至少说明他目前没有明显倾向。我们这次行动，也算间接向他展示了肌肉。接下来，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身建设和对野狼沟的持续压制上。周大哥，俘虏的审讯要继续，尽可能榨出更多关于野狼沟布防和人数的信息。林栖，尖刀小队的侦察范围可以再大胆一些，重点摸清野狼沟外围的巡逻规律和哨卡位置。”
“明白。”周砚和林栖同时应道。
“石村长，”沈云疏又看向石岩，“这批流民的安置，还需要南山村协助。里面有些青壮，观察一下心性，如果可以，补充进垦殖队或者做些杂役。老弱妇孺，也要妥善照顾。”
“沈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石岩拍着胸脯保证。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去忙碌。沈云疏走出议事大屋，夜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振奋。首战告捷，意义非凡。她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野狼沟的方向。她知道，蝮蛇绝不会善罢甘休，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栖雁坳的利刃已经出鞘，饮血开锋，他们有了更多应对风暴的底气。
在安置流民的窝棚区，沈云墨正带着人给一个发烧的孩子喂药，阿禾在耐心地安抚几个受惊的妇人，告诉他们这里的规矩。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惊魂初定又带着些许希望的脸庞。融入需要时间，但至少，他们活了下来，来到了一个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地方。
而在阴暗的临时牢房里，破刀蜷缩在角落，耳边回荡着周砚冰冷的审问声，以及窝棚区隐隐传来的、属于“活着”的声响。他第一次对蝮蛇头领描绘的、攻破这个栖雁坳后肆意抢掠的美景，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些人的眼神，和他以前抢掠的村镇百姓的眼神，完全不同。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扎根于此的韧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