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把苏晴送回家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灭，苏晴的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细碎的颤音，像还没从昨晚的惊吓里缓过神来。
“进去后反锁门，别给任何人开门。”秦枫站在三楼的家门口，看着她掏钥匙的手还在发抖，“我去查佛骨地图的事，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苏晴点点头，钥匙插进锁孔时顿了顿：“你……你小心点。那些人看着就像亡命徒。”她从包里摸出个小巧的U盘塞进秦枫手里，“这是我爸生前整理的考古资料，里面好像有提到过法门寺地宫，说不定能用上。”
U盘的金属壳还带着她的体温，秦枫捏在掌心，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苏晴时，她也是这样，总爱把重要的东西塞给他保管。那时候她爸还在，老教授总说：“小秦啊，我这闺女看着泼辣，其实胆子比兔子还小，以后你多照看着点。”
楼道灯暗下去的瞬间，秦枫转身下楼。晨光从单元门的玻璃透进来，在地上投出歪斜的格子，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事。
回到自己的古玩店时，卷帘门刚拉起一半，就看见老张蹲在门口抽烟。这位在潘家园修了三十年钟表的老匠人，此刻却把老花镜推到头顶，眼神里满是担忧。
“昨晚水泥厂着火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老张把烟蒂摁在脚下的砖缝里，“刚才听联防队说，现场发现了三具烧焦的尸体，还有不少盗墓的工具。”
秦枫心里一沉。他昨晚明明只看到火光，没听到惨叫声，难道刀疤脸那伙人没跑出来？“我路过时看到的，具体不清楚。”他不想把老张卷进来，弯腰继续拉卷帘门，“张叔，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有人给你送了个东西，说是急件。”老张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脚边的牛皮纸信封，“送件的是个小孩，说给秦老板就行，别的啥也没说。”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写着“亲启”两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秦枫捏了捏，里面是硬纸板似的东西，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拆开信封，倒出来的竟是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的“佛”字已经被烧得发黑，正是他昨晚留在水泥厂的那个玉佛木盒碎片。
木牌背面粘着张便签，用打印体写着：“另一半在城西破庙，午时三刻，带残卷来换苏小姐的命。”
秦枫的指尖骤然收紧，木牌的焦痕嵌进掌心。他们果然没烧死，还盯上了苏晴。更麻烦的是，对方知道他手里有经卷残片——看来昨晚仓库里的打斗，有人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
他把木牌扔进抽屉锁好，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经卷残片。残片比巴掌还小，边缘不齐，像是从完整的经卷上撕下来的。昨晚被青火燎过之后，上面的梵文反而更清晰了，墨色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银光，细看之下，竟有些笔画在缓慢蠕动，像活物一般。
秦枫取出放大镜，对着残片一点点辨认。他早年跟着老教授学过几句梵文，认得“地”“藏”“金”几个词，还有几个重复出现的符号，像是某种方位标记。最奇怪的是残片右下角，画着个类似莲花的图案，花瓣边缘却刻着锯齿，看着更像朵食人花。
“这不是普通的经卷。”老张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着莲花图案，“你看这线条，跟我前几年修过的一个唐代铜钟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那钟是从法门寺附近挖出来的，听说上面刻的是镇邪的咒语。”
秦枫心里一动，想起苏晴给的U盘。他赶紧打开电脑，插进去点开文件夹，里面果然有个标注着“法门寺地宫初探”的文档，是苏教授十年前写的考古笔记。
笔记里附了张地宫平面图，用红笔圈出了几个藏宝地宫的位置。秦枫把经卷残片放在屏幕旁对比，突然发现残片上的梵文排列，竟和平面图上的通道走向完全吻合！而那个莲花图案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地宫最深层的“秘龛”标记。
“原来这不是地图，是地宫的通道密码。”秦枫的心跳开始加速，“苏教授标注说，秘龛里可能存放着佛骨舍利，但当年考古队发掘时，那里是空的。”
老张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铜钟上的花纹，其实是唐代的‘锁龙阵’图谱。听说法门寺地宫为了防盗，布了七七四十九个机关，得按特定的顺序走才能避开陷阱。”他指着残片上的梵文，“这些字说不定就是机关的开关密码。”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照在经卷残片上，那些梵文突然亮了起来，在桌面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拼出个模糊的“西”字。秦枫看了眼手机，已经上午十点，离午时三刻只剩两个多小时。
他把残片小心收进贴身的布袋里，又从保险柜底层翻出个巴掌大的铜罗盘。这是他爷爷留下的老物件，盘面上刻着二十四山向，据说能感应地下的阴气。“张叔，我去去就回，店里的事麻烦您照看一下。”
“你真要去？”老张拉住他的胳膊，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那些人明显是设了圈套，城西破庙那地方，解放前去的都是枪毙犯，邪乎得很。”
秦枫拍了拍老张的手，指腹触到老人手背粗糙的茧子，像摸到了小时候常趴在上面睡觉的案板。“他们抓不到我，就会去找苏晴。”他把罗盘揣进怀里，“您放心，我有分寸。”
城西破庙在邙山脚下，据说始建于北魏，后来战火连绵，只剩下半截残碑和几堵断墙。秦枫开车到山脚下时，刚过十一点，土路两旁的玉米地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时哗啦啦响，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他把车停在隐蔽的树丛后，步行往破庙走。越靠近庙门，怀里的罗盘转得越急，铜针在盘面上疯狂打转，最后死死指向庙内的方向，针尖微微发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破庙的残碑上刻着“护国寺”三个字，字迹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秦枫刚跨过门槛，就听见正殿方向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他放轻脚步绕到侧墙后，借着断墙的缝隙往里看——
刀疤脸的两个手下正把苏晴绑在供桌腿上，她的嘴被胶带封着，眼里满是惊恐。刀疤脸自己则站在佛像残骸前，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另一只手拿着个黑色的布包，看形状像是装着什么硬物。
“秦枫怎么还没来？”一个瘦猴似的手下搓着手，眼神在苏晴身上来回扫视，“大哥，要不咱们先……”
“闭嘴！”刀疤脸回头瞪了他一眼，手背上的黑泡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红肉，“等拿到残卷，你们想干什么都行。但记住，别碰那女的脸，堂主还等着用她换东西。”
秦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原来他们不止想要经卷，还想拿苏晴去换别的东西。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罗盘，盘底传来轻微的震动，似乎在提醒他周围有阴气聚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正殿门口的野草突然倒伏一片，露出个隐藏在草丛里的地窖入口，盖板上还刻着和经卷残片上一样的莲花图案。秦枫的天眼不自觉地运转起来，穿透盖板看到下面是条狭窄的通道，尽头隐约有金属反光，像是堆着什么器物。
午时三刻的钟声从远处的村子传来，一下下敲在心上。秦枫深吸一口气，把布袋里的残片捏在掌心，迈步走进正殿。
“我来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惊起梁上几只麻雀，“放了她，残卷给你。”
刀疤脸转过身，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把残卷扔过来。”
“你先放了她。”秦枫往后退了半步，背靠着断墙，“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拿到东西。”
刀疤脸冷笑一声，突然抬脚踹在苏晴腿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晴痛得闷哼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秦枫的眼睛骤然发红，天眼运转到极致的瞬间，他看见刀疤脸怀里的黑布包里，露出半截玉佛——正是他昨天收的那尊，只是佛头已经被敲掉了，里面空心的地方塞着个油纸包，隐约能看到“秘龛”两个字。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玉佛里有东西，昨晚的交易根本是个幌子。秦枫突然将残卷往空中一抛，趁刀疤脸抬头的瞬间，猛地冲向地窖入口，抬脚踹开盖板。
“抓住他！”刀疤脸怒吼着追上来。
秦枫跳进地窖的瞬间，顺手将盖板拉回原位。通道里漆黑一片，他凭着罗盘的指引往前跑，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像踩在棉花上，隐约能闻到腐朽的木头味。
跑了大约十几米，前方突然出现微光。秦枫放慢脚步，借着光看到通道尽头是间石室，地上散落着几个陶罐，墙角的木箱里装着些锈迹斑斑的铁器，像是盗墓工具。而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盒子，盒盖上刻着完整的莲花图案，花瓣间的锯齿闪着寒光。
他刚要伸手去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秦枫猛地回头，只见通道入口处的石壁正在缓缓合拢，而刀疤脸的笑声正从外面传来，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秦枫，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佛骨舍利的真正藏匿处。这石室的机关，可是用你的血才能打开的——谁让你身上有玄山氏的血脉呢？”
石壁合拢的瞬间，秦枫看到刀疤脸手里拿着根沾血的针，针尖还在滴血。他这才发现，刚才跳进地窖时，手臂被盖板的铁刺划破了，血珠正滴落在地上，渗进泥土里，而那些泥土中，竟慢慢浮现出和经卷残片上一样的梵文，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残卷，是他的血。而这破庙里的石室，根本就是个针对他的陷阱。
青铜盒子突然“啪”地弹开，里面并没有什么佛骨舍利，只有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字：“玄山七子，血启秘藏”。
秦枫的心脏骤然停跳半拍。玄山氏？那个清末民初的传奇鉴宝师，怎么会和佛骨舍利扯上关系？而自己身上，又怎么会有他的血脉？
石室开始晃动，头顶落下簌簌的尘土。秦枫知道不能再等，他抓起青铜盒里的半张纸，转身冲向石室另一侧的暗门——那是他用天眼看到的唯一出口。
身后的石壁已经完全合拢，刀疤脸的笑声被挡在外面，变得模糊而遥远。秦枫冲进暗门的瞬间，隐约听到苏晴的呼喊声，像根细线缠在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
暗门后的通道越来越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秦枫摸着石壁往前走，指尖触到冰冷的石头上，竟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和经卷残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忽然明白，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佛骨藏匿处，而是玄山氏留下的某种试炼，而他，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走进这场局里。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秦枫加快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找到苏晴，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破庙外，老张正举着个老式铜铃，站在玉米地深处，铜铃摇晃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句古老的咒语，而远处的天空，正慢慢聚起一团灰黑色的云，像极了昨晚水泥厂上空的那团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