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关门的“咔嗒”声还没在走廊里散干净，工作室的安静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下变得稠得化不开。
连空气里都还飘着刚才交锋的余味，混着苏念“砰砰”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耳膜。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怕稍微用力，就会打破这份诡异的平静。
李将来早就松开了她的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灯光落在他侧脸上，下颌线绷得依旧冷硬，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敲出不快不慢的节奏，稳得像老式挂钟的摆锤。
仿佛刚才那个反握她的手、在宋晨面前明着护她的人，根本不是他——全是她慌过头，生出的错觉。
可苏念的右手掌心，却骗不了人。
那暖烘烘的、带着点力道的触感还没褪干净，连他掌心的纹路，都像印在了她皮肤上，从掌心一直烫到心尖，指尖还留着麻酥酥的痒。
她僵在原地，脚像灌了铅，活像个忘词的演员杵在舞台中央。
坐回去？怕刚坐下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太响；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问“你刚才为什么握我的手”吧？
“不必如此。”
他之前那句低低的话，突然在脑子里炸开，绕来绕去成了团解不开的雾。
是怪她刚才太莽撞，失了分寸？
还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慌和酸，带着点纵容的提醒——让她别瞎折腾，有他在？
苏念皱着眉琢磨，越想越乱，脸颊却突然烧了起来，比刚才还要烫，连耳朵尖都热得发疼。
她居然真的做了那种事！
像个被嫉妒冲昏头的小姑娘，不管不顾抓着他的手腕，宣示那点可笑的主权……
可李将来没推开她。
他甚至用那么稳的方式，没说一个字，就接住了她所有的慌乱和狼狈。
又羞又甜的情绪在心里搅成一团，胀得她胸口发闷，差点站不稳。她赶紧悄悄攥紧衣角，借着那点力道稳住身子，指腹都攥得发白。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往李将来那边瞥了一眼。
他盯着屏幕的样子，和平时没半分差别——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动着，眼神专注，仿佛满脑子都是代码和模型，半点没受刚才的事影响。
可苏念的目光，偏巧落在了他的耳根上。
那截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点淡淡的红，像被热气熏过似的。在屏幕冷光的衬映下，藏都藏不住，泄了点不一样的苗头。
苏念心里一动——他也紧张了？
她赶紧收回目光，假装看自己的电脑屏幕，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点。
他没看她，可苏念总觉得，他的注意力像张无形的网，早把她罩在了里面。她哪一秒慌了，哪一刻心跳乱了，他说不定都清楚。
这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
空气里全是没说透的意思，还有太多让她心跳失控的小细节，再待下去，指不定又要做什么傻事。
“我……我去倒杯水。”
苏念找了个蹩脚到极致的借口，声音还有点飘，没敢等李将来回应，转身就往门口挪。
高跟鞋跟没踩稳，磕在门槛上，发出“嗒”的轻响。她赶紧扶了一把门框，才没摔出去——幸好他没看过来，不然就更丢人了。
饮水机就在门口，按下开关时，“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她接了杯冰水，猛灌了一口。冰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凉丝丝的，可脸颊的温度半点没降，还是烫得厉害。
苏念靠在墙上，抬手摸了摸脸，又蹭了蹭掌心——那点暖意还在。
她忍不住抠了抠墙缝，试图理清楚乱成麻的心思：
他握了她的手，没推开；还在宋晨面前，默认了他俩不一样。
是不是……他不烦她这么靠近？也不烦她刚才那点没藏住的占有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束小光突然穿破了心里的乌云。她想起上次他记得她爱喝菊花茶，想起刚才他挡在她和宋晨之间，心里晕乎乎的，连呼吸都轻了些。
可“不必如此”又是什么意思？
是他早就认定了，所以她根本不用瞎紧张，不用做那些幼稚的事？还是他看出来她慌得快失控，在偷偷告诉她——别用跟自己较劲的法子找踏实？
无数个猜测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没一个准答案。
李将来这人太奇怪了，刚觉得摸透一点，转眼又冒出新的谜，根本看不懂。
她在外面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手心的温度散了点，心跳也没那么快了，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工作室的门。
屋里还是老样子。
李将来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好像她走的这几分钟，时间压根没动过。
可苏念刚踏进门，就听见他敲键盘的声音顿了半秒——很轻，几乎听不见，可她就是捕捉到了。
甚至能看见他屏幕上的光标，停在一行代码后面没动。
他好像……在等她回来？
这个想法让苏念心里又颤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像偷了糖的小孩，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打开了电脑。
屏幕上的UI界面还是之前的样子，可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总不受控制地往对面飘，落在李将来的手上——他正握着鼠标，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点开了一个标着“苏念负责模块”的文件夹。
就是这只手，刚才紧紧抓过她的手；就是这只手，裹着暖烘烘的温度，稳住了她所有的慌。
空气里好像牵了根看不见的线，把她和李将来悄悄连在了一起。
不是之前的冷冰冰，也不是后来的试探和较劲，是种特别微妙的平衡——有点绷着，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暖。
俩人都对着屏幕，可心思好像都挂在同一件没解开的事儿上，谁也没先开口。
窗外的天慢慢暗了下来。
先是染上一层灰蓝，后来连走廊的路灯都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直到这时，李将来才保存了文件，“咔嗒”一声合上了电脑。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把文件按顺序叠好，钢笔旋开又拧紧，重复了两次才放进笔筒，动作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像是在刻意等什么。
苏念的心跳却跟着提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鼠标，指节都泛了白：
他要走了？
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那些没问出口的疑惑，没说透的心意，就这么放着了？
李将来把东西都收进包里，拉上拉链，却没立刻往门口走。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苏念的后脑勺上，停了几秒——没说话，也没动。那道视线像有温度似的，落在她头发上，害得她后背都有点发僵，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想回头，又不敢，只能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像素点，假装在看文件，连眼睛都不敢眨。
就在这时，他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一下午的安静：
“晚上降温，记得加件衣服。”
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像羽毛似的，轻轻扫过心尖。还带着点刚察觉的沙哑，像怕被她听出异样，说完就没了动静。
没等苏念反应过来，她就听见脚步声往门口走，接着是开门、关门的轻响，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走廊里。
苏念猛地回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整个人都懵了。
晚上降温，记得加件衣服……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跟刚才的紧张劲儿一点都不搭，却像颗小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里，溅起老大的涟漪。
它太普通了，却又太亲了——比他握她的手时，还要让她心慌。心里软乎乎的，像被温水裹住似的，连呼吸都变得甜了点。
李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怎么能前一秒还冷着一张脸，冷静地看着她慌，下一秒就说出这么暖的话？
苏念慢慢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烫烫的，还有个更难猜的谜悬在那儿——他说的“不必如此”，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这阵拉扯，好像以这种没人料到的方式，暂时停了下来。
可苏念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握过的手，那句没说透的“不必如此”，还有临走时那句加衣服的叮嘱……这些散在心里的小细节，像一块块拼图，等着她拼出李将来心里的样子，拼出那个她从来没摸透的、藏着心意的地方。
只是……下次再见面，他还会对自己这么温和吗？
她还有勇气，接着往下探吗？
苏念把掌心贴在胸口，感受着还没平复的心跳，眼底慢慢亮了起来——不管怎样，她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