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年底,建康迎来了一大喜事,那就是谢家与皇族联姻。
谢晦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刘义隆的两个弟弟。
所以,谢晦喜气洋洋的派他的妻子曹氏和长子谢世休送两个女儿到建康出嫁。
可真是华灯溢彩,名动京师,富贵繁华不可一世。
与此同时,刘义隆借口要征伐北魏,在朝廷上大张旗鼓的研究策略,主要是做给傅亮看的。
又声称,北伐这样的大事,得先去京口兴宁陵去祭拜祖陵,然后开始了大规模运作水军,整治行装,放到战舰上。
他又让傅亮赶紧写信给谢晦,通报此事,咨询一下他的意见。
谢晦刚刚嫁了女儿,又听皇帝派人来征询意见,于是便没有起疑。
但是还是有明白人的,426年春正月,谢晦弟弟黄门侍郎谢遁,怎么都瞧着不太像,有猫腻,赶紧飞马传书,给谢晦示警。
谢晦这个玩意儿,彻底被刘义隆迷惑住了,还是觉得傅亮的消息才靠谱,人呢,都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的。
他还作死的一股傻劲儿,拿出傅亮的书信来,跟谘议参军何承天等谋臣,显摆得瑟。
何承天等人却心惊肉跳,日夜难安,劝他还是长点心吧。
谢晦依旧不以为然,还煞有其事地起草奏折,一顿建议,建议刘义隆推迟北伐,到明年再说。
但是没过几天,谢晦就得到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局势已明了!江夏内史程道惠传来消息,朝廷有大动作,要收你们了!
这个时候,谢晦才开始慌了,赶紧将何承天叫来问计,如今,该怎么办?
何承天早都寻思很久了,当下给了两个建议:
首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跑吧,投北魏;
其次,是派心腹守住义阳(信阳);谢晦自率大众战于夏口;如果成了反攻建康,败了,再投北魏!
其实何承天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审时度势,此时驻守襄阳的是雍州刺史刘粹,这人,根本商量不了,特忠心刘裕,关键最要命的是,当年他曾护卫四岁的刘义隆,驻守京口。你说那是什么感情?只要打起来,一定会被襄阳方面截住,走汉水和随枣这两条路,没戏!所以只能走陆路,从义阳北逃。
谢晦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自己还行,荆州兵精马壮,粮食充足,怎么就得跑路呢?
还是留在江陵打一打再说吧,不行再跑呗。可是他压根没考虑,到时候你往哪跑?还跑得了吗?
刘义隆可不像他那么没头脑,大行动之前,为了万无一失,还拉来了两个打手:王弘和檀道济。
按理说,这俩人也参与废帝政变,刘义隆秀怎么就不追究了呢?
这就是刘义隆的高明之处,难得糊涂,就当他们没直接参与,反正俩个哥哥的死,也不是他们下的手。
而且王弘的弟弟王昙首还是刘义隆的心腹,刘义隆派他出使,说服哥哥。
王华等人都懵了,我的祖宗,你这能行吗?万一他们合兵一处,可如何是好?
刘义隆高深莫测的一笑:“做事关键在要用人,用人在于了解他们。
檀道济,王弘,只是胁从,本非主谋,而且杀害我兄长之事,又与他们无关;我这就是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将功折罪,他们并没有反叛之心,正好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果然如刘义隆所料,正月十五,檀道济接到诏命,到建康报到。
他为啥敢来呢?
王昙首搞定了王弘,王弘特特的跑了去,又把檀道济搞定了,反复强调,刘义隆答应,既往不咎,让他们重新站队了。
王弘也不是一般人,早在刘义隆登基,大肆封赏政变党时,他就坚决表示,废立和迎立,跟我一毛钱关系可没有啊,我啥都不知道,无功不受禄,死活辞让司空一职。
刘义隆反复观察,看出了他的心意,也就没强行封赏。
王弘投诚之后,徐羡之等人的所作所为,很快递交给了刘义隆手里。
有了这份材料,正月十六,刘义隆下了讨伐诏书!
刘义隆也讲理,没扩大打击面,主要追究的不是废帝而是杀兄!
随即公布了徐羡之、傅亮、谢晦杀害他俩哥哥的罪状,昭告天下!
至于谢晦,他尤其痛恨,决定御驾亲征,这时的中领军到彦之也不耍花枪了,即日西上。
征北将军檀道济后面跟上。
雍州刺史刘粹把后路也堵上了,防止贼人从水路北逃投敌!
同时刘义隆声明,罪人只有谢晦等人,余人全都不问,荆州所部,应该把谢晦给我直接五花大绑送来,关官封万户侯!不行的话,提头来见也行!
诏书颁布后,刘义隆威风凛凛稳坐朝堂,又给徐羡之、傅亮各下了一份诏书!
来见我!皇室都敢杀!咱们算算账吧!
徐羡之知道大限将至,想跑,来不及了,手捧诏书看了又看,最后,上吊自尽。
傅亮外逃被捕,被街头正法,刘义隆顾念傅亮有荆州迎驾之功,没有赶尽杀绝,将傅亮全家流放,连他的侄子,重要党羽徐佩之也放过了;
谢晦的儿子谢世休在建康送亲呢,直接被抓起来杀了,所以旦夕祸福,谁能得知,本来送了亲,直接送进了鬼门关!
刘义隆将讨谢晦,问策于檀道济。
檀道济微微一笑,你想啊,三十六计都是他写的,打个谢晦还能放在心上吗?可以这么说,檀道济马可是刘宋的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
他回答道:“谢晦这人,纸上谈兵还可以,没啥实战经验,他那点弯弯绕我了然于心,我有多勇猛他也了如指掌,今奉王命前去征讨,无往不利,陛下放心。”
426年正月十七,刘义隆任命王弘代替徐羡之,为侍中、司徒、录尚书事又给了扬州刺史的官职。
任命四弟刘义康为荆州刺史,也就是把谢晦的官号给撸了!
谢晦这边,得到消息,悲从中来,思前想后,怎么就搞到了这步田地,自己本无心谋反,只想当个权臣!人家王道导,桓温,包括自己祖上谢安,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又想起哥哥临终的警告,更是流下了眼泪,可惜世间哪有后悔药可吃呢。
话说回来,桓温也废过帝,可是就没事,新帝还得维护他,因为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动我,就说明你的皇位得来的不合法,可是人家没杀废帝啊,从这点来看,当年的桓温还是要睿智得多。
谢晦还算讲究,居然先为徐羡之、傅亮发了丧,然后聚集三万精兵,打算在江陵,与刘义隆决一死战。
你想和皇帝决一死战,得有个理由啊!在那个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你凭啥对决啊!
于是谢晦上表朝廷,话里话外,刘义隆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这样把徐羡之和傅亮给杀了?没有他们哪来的你?我们拥立个小皇帝,就问你,行不行?
我们可是一片忠心喂了狗!
为啥废立?不是因为你大哥不是东西吗?为啥杀你二哥,你二哥比你大哥还不是东西呢。这么做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啊!”
刘义隆气得浑身乱颤,滚犊子吧!你们当年要不是觉得我好摆弄,你们会选我?不就是想当权臣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你自己信吗?
王华等人都从旁劝解,他这样颠倒黑白,无非是给自己找辙呢?
“找什么辙?”刘义隆快气吐血了。
“给自己清君侧找理由呗!”王华等人冷笑道。
果然没多久,谢晦就打出了幌子,清王弘!
蛮可笑的。
王弘自己都无语凝噎了吧?
谢晦命其弟谢遁,为竟陵内史,率一万兵马,留守江陵,自己亲率二万精兵,出战江陵。
看着精灵马壮,旌旗招展的,谢晦感慨良多:“我这是干什么啊?这要是去勤王该多好啊!”
咱得说,谢晦的内心是不服的,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忠臣,走到这一步都是被逼的。
谢晦抵达西江口,到彦先锋已开进彭城洲!
谢晦这边的西江口守将是庾登之,也是奇葩一枚,庾冰曾孙,标准嘴炮。
当年,因为不想跟刘裕北伐关中,托刘穆之求情,给出的理由是老母亲年龄大了,刘穆之能给他求情吗?不给他添把火就不差啥了,结果被刘裕免除了职务!
这会儿又要打仗,打啥啊?那不死人吗?他立马又找了个原因,大雨连日,天不好,连日避战。
他手下的参军刘和之,一听,你可拉拉闸吧,等朝廷大军集结到来,你脑袋咋没的都不知道。
庾登之见手下都在请战,没法回避了,便说自己早有妙计,要用火攻,那不得等晴天吗?
还像模像样的请示了谢晦,谢晦居然同意了,这一堆草包啊!
到彦之那边怎么样?不咋样,半吊子碰上了二百五,居然定下策略,不率先冲锋。
真是一对绝配呀!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了半个月。
然后,谢晦坐不住了,人吃马嚼的,等啥呢?派中兵参军孔延秀,进攻彭城洲,还别说,打得不错,连胜两场。
这个时候,将领们害怕了,建议到彦之:“谢晦厉害,他早年随武帝刘裕,入关十策,他自己就占了九策,才略明练,没有敌手,要不咱们退守峡口吧?”
到彦之打仗不行,但是审时度势能力极强,道:“檀道济马上就到,不能退,一旦退了,之前那两场败仗,会要了我的命,不怕屡战屡败,就怕屡败屡退!坚持住就行!”
他打的这个不是战场,是官场!
这个时候,谢晦来了精神,想和刘义隆坐下来谈一谈,上书表示,我只想请君侧,您把王弘等人给杀了,咱们君臣和解,各自收兵,和好如初,如何!”
刘义隆给了他一个字:“滚!”
刘义隆的大杀器还没出手呢!
檀道济很快到了!谢晦这个心虚啊!论作战经验丰富,他谢晦哪是敌手!
而且,谢晦还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京口军,原来就是檀道济的班底,你说檀道济一来,军心还能稳吗?
这时打的就是士气,谢晦本来应该在檀道济立足未稳时,迎头痛击,一战稳军心,他呢,先怂了,想再观察观察,你观察啥啊?从而错失了最后也是最佳的一次机会。
到了晚上,东风顿起,朝廷这边,船舰前后相连,帆声大作,谢晦这边,军士一看,完了,非死不可,情绪低落,毫无斗志。
其实刘裕时期,刘宋军队确实能打,朱超石黄河北岸却月阵打得北魏哭爹喊娘,沈林子入关前,因缺粮军心混乱时,拔剑怒吼定军心,王猛之孙王镇恶,多次以少胜多,百战百胜。沈田子也曾率一千多勇士打得后秦皇帝丢盔卸甲,跑没了銮驾,毛德祖孤军深入,渭水入关……
可惜,这些人都死了!
谢晦那时,一个漂亮仗也没打过啊!真正的军事家,你得像韩信、刘邦、曹操那样,越在绝境,越能坐住笼屉,运筹帷幄,稳定军心,鼓舞士气才行。
檀道济加入战场后,就没啥好说的了,用舰队将谢晦围了起来,要关门打狗,二月十九日,双方终于开战,谢军一触即溃。
谢晦逃得性命,返回江陵。
但这会儿,众叛亲离,余众散尽,谢晦携其弟谢遁等七人,北逃欲投北魏,要跑你就快点跑吧,还拖拖拉拉,结果被抓,送到建康,同党悉数被斩。
至此,谢晦等辅政大臣之乱,三年多才被平定。
刘裕也许还没走远,回头一看,长子来了,次子也来了,三个辅政大臣手牵手也来了,是不是得哭笑不得!
这一场动乱,刘宋真是风雨飘摇,好在刘义隆稳定了局面,接过了父亲的刘宋大旗。
而且这对于刘裕的理念也是一次打击,好好的一次“寒门掌机要”,毁在了这几个辅政大臣手里,弄得灰头土脸,人不人,鬼不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