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的引擎声彻底消失在迷彩帐篷后,龙弋已经不在原地。
他贴着坡脊北侧的岩壁滑行了三百米,中途换了三次路线。不是怕追兵,到现在为止,没人发现那具倒在灌木丛里的尸体。他知道,死一个人不会让血狼团停下脚步,只会让他们换节奏。
果然,半小时后,新的巡逻队出现了,两两一组,端着枪,走得很慢,但路线全变了。
老路废弃了,补给线重新规划,连狗都换了一批。这说明他们开始怀疑外围有渗透者,而且是懂行的。
“点杀”玩不转了。
龙弋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手里捏着半截从工兵铲上拆下来的弹簧钢条。他盯着新出现的三道人影,看他们踩着一条被落叶盖住的小径往东走,那是唯一还能通行重装车辆的土路。
“得换个玩法。”他自言自语。
他没再等。天刚擦黑,他就动手了。
选的地点是西洼地北坡的一段缓道,两边是陡坎,中间只容两人并行,植被厚,土质松,最重要的是这是目前三条潜在巡路径里最不起眼的一条,偏偏又是通往后勤中转站的必经之路。
第一重陷阱挖在路中央偏左的位置。他用藤蔓和腐叶做了个三层伪装网,底下是两米深的坑,底部插了十二根火烤过的硬木尖刺,顶端抹了从鬼面藤提取的麻痹毒素。只要踩空,别说是腿,整条人往下坠时腰椎都会被串成糖葫芦。
但这还不够吓人。
真正的杀招藏在十米外的一棵倒伏树干后。他把缴获的尼龙绳缠在树干根部,另一头绑住三根削尖的硬木矛,做成一个简易弹射装置。
绳子横在小路上,离地三十公分,涂了泥,几乎看不见。一旦有人踩中或绊到,树干回弹的力道会把木矛像炮弹一样甩出去,角度正对行进中人的胸腹。
两套机关联动,一明一暗,一杀一吓,专治那种“队友掉坑我得救”的热心肠。
干完活,他退到五十米外的高坡上趴下,耳朵贴地听了一阵,确认没有异常震动,才掏出水壶喝了小半口。喉咙干得发烫,但他不敢多喝。
这一夜他没睡。
凌晨四点,风向转南,他听见远处营地传来几声短促的对讲机通话,接着是靴子踩碎枯枝的声音。
来了。
五个人,呈扇形推进,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手里还拎着根金属探测棒,边走边扫。
龙弋眯起眼。
这帮人学乖了。
但他们犯了个错——太信仪器。
探测棒只能查金属,查不了涂了泥的绳索,也查不了埋在腐土下的木刺。
队伍慢慢靠近陷阱区。
前两个人绕开了坑的位置,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第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往右跨了半步,结果一脚踩在伪装网边缘。
“咔。”
一声脆响,枯枝断裂。
那人身体一沉,整个人直直往下坠。他反应快,本能伸手去抓旁边树枝,可惜抓了个空。下一秒,惨叫戛然而止,只剩尖刺穿透皮肉的闷响。
剩下四个愣住了。
“操!老六!”一人扑上去想拉,可坑太深,根本够不着。
另两人端枪四顾,大喊“有埋伏”,可四周静悄悄的,连鸟都不叫。
就在这当口,第二人往前冲了半步,想靠近查看,脚下一绊——
“嘣!”
倒伏树干猛然弹起,三根木矛呼啸而出。
第一根贯穿左侧那人胸口,直接钉在身后的树上;第二根擦过中间那人肩膀,带出一溜血花;第三根扎进泥土,离龙弋预判的位置偏了十公分,但也足够吓破胆。
现场炸了。
两个活着的转身就跑,连尸体都不敢收,其中一个还把枪丢了。
龙弋趴在高处,嘴角抽了抽。
“谢谢配合,演技到位。”
他没动,继续等。
十分钟不到,第二批人来了,带着照明灯和工具,看装备是工程组的。他们小心翼翼探坑、拍照、测绳索张力,甚至拿尺子量木矛的入土深度。
“还在搞技术分析?”龙弋冷笑,“等你们得出结论,人都死光了。”
半夜,他悄无声息摸回去,把能用的材料全回收了,连沾血的藤条都带走。然后在原陷阱区后移五十米的地方,布了个“假死局”。
他找来一头被野猪拱死的鹿尸,绑在一根松动的滚木上,再用细藤连到机关触发点。只要有人靠近扰动,滚木就会砸下来,带动鹿尸撞向预设的毒刺桩,制造出“有人被机关击杀”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北坡密林高点,靠在一棵树上闭眼养神。
第二天清晨,血狼团的人发现了“新尸体”。
那场面确实挺唬人:鹿尸被刺穿,血流了一地,旁边还有半截断矛,地上散落着撕碎的作战服碎片——其实是龙弋从之前那具哨兵尸体上剪下来的。
对讲机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又死了?!”
“这次不是箭,是机关!自动的!”
“谁设计的?咱们内部有叛徒?”
“放屁!这他妈是丛林成精了!”
龙弋听着耳塞里的对话,差点笑出声。
最绝的是,有个技术员非说这是远程遥控陷阱,要求调无人机扫描地底电缆。
“行啊,你找吧。”龙弋心想,“等你找到电线,我都吃完早饭了。”
到了中午,巡逻队彻底停了。
所有人员缩在营地内,只派热成像无人机在外围扫。但龙弋早就换了藏身处,连呼吸声都压在鼻腔里。
他现在的位置能俯瞰整个后勤区,两辆运输车停在帐篷旁,几名武装人员来回走动,但节奏明显慢了,眼神飘忽,时不时抬头看树。
恐惧开始传染。
一个人不信邪,四个跟着怀疑;四个动摇,全队就废了一半。
龙弋知道,这种心理战比杀人更狠。
你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踩空,不知道风动是不是机关启动的信号。你会开始怀疑队友的脚步声,怀疑自己的影子,甚至怀疑这岛是不是本来就不该来。
傍晚,他啃了块含盐蕨饼,把最后一口水含在嘴里润了润喉,才缓缓起身。
远处营地升起炊烟,但人数比昨天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他检查了弓弦的松紧,确认箭囊里还有七支淬毒箭,然后从背包底层摸出一个小竹筒。里面是刚熬好的新毒膏,颜色比上次更深,气味也更冲。
“明天加点料。”
他沿着坡脊往西挪了二十米,选了个视野更好、退路更多的位置,把工兵铲插进土里固定身体,防止睡着时滚下去。
夜风起来时,他听见下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是吼声:“谁批准撤岗的?!给我顶上去!”
然后是沉默。
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头儿……弟兄们说,再派人出去,得先发双倍险金。”
龙弋靠着树干,轻轻吹了声口哨。
不是竹哨,就是随便吹的。
但那声音顺着风飘下去,刚好落在营地边缘。
下面的人猛地抬头,枪口齐刷刷转向树林。
龙弋不动。
他只是把耳塞重新戴上,调到监听模式,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起了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