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曹彬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以本帅名义,发布‘悬杀令’!凡江北之地,无论军民,有能献朱棣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有能提供其确切行踪,助我军擒杀者,赏千金,官升三级!有敢窝藏、资敌者,一经发现,阖族尽诛!”
他要用最残酷的手段,从内部瓦解北府军的生存基础,更要让朱棣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时时刻刻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
几乎在曹彬发布“悬杀令”的同时,远在北疆的王翦和西边长安的李世民,也几乎同时接到了关于落鹰峡之战和北府军势大的详细情报。
王翦抚须沉吟:“朱棣…竟真成了气候。曹彬此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向南方,目光深邃,“如此一来,曹彬必被朱棣牢牢牵制在南线…于我而言,倒是南下良机。”
他之前按兵不动,是忌惮曹彬全力应对。如今曹彬后院起火,焦头烂额,北线防御必然出现更多漏洞。
“传令王贲,陇西锐士可再向前渗透百里。命蒙毅,铁骑巡边范围,再向南扩展三十里!”王翦决定,再给曹彬施加一点压力,看看这只被困住的猛虎,会不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长安,大明宫。
李世民看着情报,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对着侍立一旁的房玄龄、杜如晦笑道:“这个朱棣,倒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本以为他已是冢中枯骨,没想到竟能在曹彬和王翦的夹缝中,折腾出这般局面。”
房玄龄道:“陛下,朱棣虽搅乱了江北,但其本身根基浅薄,犹如无根浮萍,难以长久。倒是曹彬被牵制,王翦蠢蠢欲动,于我大唐经略巴蜀、图谋荆襄,却是利好。”
杜如晦点头:“不错。可令李靖将军,加快对巴蜀各地负隅顽抗势力的清剿,同时,遣一能吏,秘密前往荆襄,联络当地心向前朝的士族豪强,以为将来东出之铺垫。”
李世民颔首:“二卿所言甚是。这天下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就让他们在江北先斗着吧。朕,稳坐钓鱼台即可。”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对这个朱棣…倒是可以‘帮’他一把。将曹彬发布‘悬杀令’,以及王翦再次向前施压的消息,想办法‘漏’给他知道。”
他要让朱棣清楚自己的处境,逼着他继续在这泥潭里挣扎,搅得更浑!唯有江北持续大乱,他李世民才能更好地火中取栗。
江北山林,北府军大营。
朱棣自然也很快得知了曹彬的“悬杀令”。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在军前大会上,将这份悬赏令公之于众。
“弟兄们都看到了!”朱棣指着那份布告,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嘲弄,“曹彬老狗,怕了!他不敢派大军来剿灭我们,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一颗脑袋,万金,万户侯!好大的手笔!”
他目光扫过台下神情各异的士兵,朗声道:“可你们告诉我,是跟着我朱棣,大块吃肉,大秤分金,杀宋狗,报血仇痛快?还是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赏金,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试试我北府军的刀锋更利?!”
“誓死追随将军!”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尤其是那些早期跟随朱棣、手上沾满宋军鲜血的老兵,更是眼神狂热。他们早已没有退路,唯有跟着朱棣一条道走到黑。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冷:“当然,若有那不开眼的,或是心怀鬼胎的,想拿我朱棣的人头去换富贵…尽管来试试!看看是他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他成功地将外部压力转化为了内部的凝聚力。同时,王翦再次施压和李世民“漏”过来的消息,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外部的局势。
“曹彬已是困兽,王翦虎视眈眈,李世民隔岸观火…”朱棣对姚广孝道,“先生,我们的机会,似乎更大了。”
姚广孝捻动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念珠,幽幽道:“然则危机亦随之而来。曹彬悬赏令下,必多铤而走险之辈,我军内部,需加紧整肃,以防不测。外部,王翦若真南下,我军首当其冲…需早做筹谋。”
朱棣深以为然。他知道,自己这把火虽然烧得旺,但也将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又必须抓住时机,奋力一搏!
江北的狼烟,因朱棣的崛起而愈发浓烈,已然牵动了天下四方最为敏感的神经。
曹彬的“悬杀令”如同一张无形的毒网,撒向北府军活动区域的每一个角落。万金、万户侯的诱惑,足以让许多亡命徒和心怀叵测之辈铤而走险。北府军的外部环境,骤然变得凶险起来。
斥候的活动变得困难,以往能提供些许便利或睁只眼闭只眼的村庄,如今也大多闭门谢客,甚至有人暗中向宋军通风报信。几次小规模的外出筹粮小队遭遇不明身份武装的伏击,虽然凭借悍勇击退了敌人,但也付出了伤亡,更重要的是,一种被窥视、被背叛的危机感,在北府军内部弥漫开来。
“将军,三队在外出打猎时遭袭,王老五战死,伤了四个弟兄。袭击者不是宋军正规部队,像是…山里的另一股绺子,用的兵器很杂,但下手极狠。”一名队正面色凝重地向朱棣汇报。
朱棣面无表情,手指在粗糙的木案上轻轻敲击。姚广孝坐在一旁,闭目捻动念珠,仿佛置身事外,但那微蹙的眉头显示他也在飞速思考。
“知道了。厚恤王老五,伤员好生照料。”朱棣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他挥退队正,目光转向姚广孝,“先生,曹彬这一手,倒是毒辣。”
姚广孝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亦多宵小。此令一出,我军如立危墙之下,内外皆敌。当务之急,乃肃清内患,稳固根本。”
朱棣深以为然。北府军扩张太快,鱼龙混杂,难保没有早已被收买,或是见利忘义之徒混迹其中。若不加以整肃,恐怕未等宋军来攻,内部便会生变。
“传令,即日起,营内实行‘连坐法’!十人一什,什长负责;五什一队,队正负责!什内有人通敌叛逃,全什连坐!队内出现奸细,队正同罪!”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再设‘纠察队’,由老兵精锐组成,由我直接统辖,专司稽查内奸,有可疑者,可先斩后奏!”
这道命令如同在北府军内部投下了一块寒冰,让原本因连续胜利而有些浮躁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人人自危,互相审视,但也因此,那些潜在的动摇分子被极大地压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光靠高压并非长久之计。朱棣深知,要真正稳住军心,必须让将士们看到希望,感受到归属。
他下令将落鹰峡缴获的粮食,除了军需之外,拿出一部分,按照战功和表现,公平地分发给所有士兵,并允许他们托人悄悄送回各自家中。同时,他加强了营地的建设,修建更牢固的营房,挖掘更深的水井,甚至开辟了小型的演武场,做出长期扎根的态势。
更重要的是,朱棣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士兵中间,与他们一同操练,一同用餐,倾听他们的抱怨和想法。他记得许多老兵的名字,了解他们的家世,这种“与士卒同滋味”的作风,极大地拉近了他与底层士兵的距离,赢得了广泛的拥戴。
这一日,纠察队果真抓到了一个试图向营外传递消息的奸细——是赵黑虎手下的一名小头目,因贪图赏金,被宋军密探收买。
朱棣下令,在全体将士面前公开处决此人。没有多余的审问,只有冰冷的宣判。
“背主求荣,通敌卖友,按军法,当处以极刑!”朱棣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今日,便以此獠之血,告诫尔等!北府军,容不得叛徒!”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滚烫的鲜血和那颗兀自圆睁着惊恐双眼的头颅,让所有观刑者脊背发凉,也彻底掐灭了许多人心中那点不该有的心思。
经此一事,北府军内部的风气为之一肃,凝聚力反而更强。朱棣的铁腕与怀柔并施,初步将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锻造成了一块更加坚硬的铁板。
就在北府军忙于整肃内部、巩固根基之时,外部的局势也在悄然变化。
王翦施加的压力产生了效果。曹彬为了应对北线日益紧张的局势,不得不再次从南线,尤其是针对北府军的围剿部队中,抽掉部分精锐北上布防。这使得原本就如同拳头打跳蚤的宋军清剿行动,变得更加无力。
而西边的李世民,在得知曹彬发布“悬杀令”以及北府军内部整肃的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对身旁的近臣道:“朱棣此人,倒是愈挫愈勇。看来,他在江北这盘棋,还能再下几步。”他并未急于落子,只是命令李靖加快对巴蜀的整合,同时向荆襄地区派出了更多的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