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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风过了第一关,来到聚义厅前的演武场,此地势极高,云雾常缠绵于膝下,远处连绵山峦皆成伏首的兽脊。场子阔大,非以青石板铺就,而是将山岩生生捶平,裸露着黑褐与赭红交错的岩骨,被无数双脚踏得光滑,在惨白日头下泛着冷硬的光。

边缘处,歪斜插着几排兵器架。架上兵刃绝非装饰,厚背砍山刀崩了口,铁枪的红缨被风雨洗成灰白,狼牙棒上的铁齿狰狞地龇着。它们沉默地林立,像一片枯死的铁树林,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铁锈味,仿佛昨日刚饮饱血,今日便已冷透。

场中矗立着几根人高的黝黑木桩,绝非寻常木材,乃是取自山阴的百年铁木,硬逾精钢。其上刀斧凿痕累累,最深一处几乎将木桩拦腰斩断,露出内部干枯坚韧的木纤维。桩身暗沉,许多难以分辨的深色污渍浸入木纹深处,风吹雨刷亦不去。

一侧,悬着几张鞣制极硬的厚牛皮靶子,中心被戳刺得稀烂,破洞边缘翻卷,新痕叠旧伤。

风从山隘口灌进来,带着刺耳的呜咽,卷起地上一蓬蓬干燥的土沫和几根枯草,打着旋儿撞上那面巨大的聚义鼓。鼓皮是糙厚的巨兽皮,绷得死紧,暗沉的颜色,唯有中心处因常年击打而显出一片异样的光滑。鼓身沾着些许模糊不清的暗红手印,似在无声咆哮。

场边一杆大纛旗,旗杆是剥了皮的整根白杨,粗壮挺直。旗面黑底,绣着一只踞坐山崖、对月长嗥的狰狞狼首,狼眼以猩红丝线缀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觉正被那双暴戾的瞳孔死死盯着。旗在山风里猎猎狂舞,扑啦啦的声音是这肃杀之地唯一的喧嚣。

整个演武场蒸腾着一股蛮荒的气息,是汗臭、血垢、铁锈、皮革和岩石被烈日暴晒后混合成的味道,浓烈得刺鼻,沉甸甸压在人胸口。

演武场四周早有狼兵分两队站立两旁,清一色的藤甲号坎,就是手里的兵器品种繁多了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啥都有,可以开个兵器展览会了。

场中石桌上,置着一口巨大的铜鼎,下面柴烧的正旺,鼎内暗红色的酒体,沸腾翻滚,腥气扑鼻,这恐怕就是黑风寨特酿的“焚心烧”了吧。

哪有这么酿酒的,黄风对此做法嗤之以鼻。“就是!”脑子里突然一个声音附和道,“这会子见到那个狼崽子,非得让他改改规矩不可,太胡闹了!”

“哎呦,上仙!”黄风哀求道,“您改天吧,等我把帖子送完,您想什么时候改规矩就什么时候啊。”

“你就瞧好吧。”声音自信的说。

这时,只见一头巨狼冲着铜鼎拜了三拜,借着人字梯爬上鼎口,用一个巨大的勺子舀了一大碗,那碗都快赶上小脸盆了。然后双手端着酒,朝黄风走来。看着他健步如飞,可手中的酒却四平八稳,一滴也没洒出来。就冲这,眼前的巨狼就不简单。

双手递过酒碗,张开捕兽夹般的狼嘴道,“在下扎东,按山寨的规矩,头回拜山的客人需满饮此碗,请!”

“哦~!”黄风拖延时间道,“那贵寨狼王是您......?”

“那是我大哥”

“哦~,原来是寨主大人的弟弟,失敬失敬!”黄风看着还在翻滚的酒水继续道,“我看阁下英姿飒爽,一表人才,刚才端酒,虽健步如飞,却滴酒未洒,真是功夫了得,在下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黄风一通吹捧,把入寨之行,一路走来所有可圈可点之处全都夸了一遍。

起初扎东还显得颇为得意和受用。然夸的时间长了扎东就觉得不对劲了,直到后来自己手都举酸了,这才面色一沉道,“请!”说着把酒往一递。

黄风还想继续说点啥,扎东又说了一遍,“请”口气冰冷得都快掉出冰渣来了。

无奈之下,黄风只得接过酒碗。感受碗的温度,已经不烫了。

“虎王说你心眼子多,现在看来还真是。”声音从脑中传来,“老夫看好你哦!”

“你啥时候附身的?”黄风端着酒,心中惊疑的问道。

“抓紧喝你的酒吧,老夫给你兜着,你就放心吧!”声音道。

黄风看着扎东紧盯着自己的双眼,知道再不喝就要麻烦了,“寨主盛情,小可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说罢,一仰脖,咕咚咕咚的就往嘴里灌。

“喝慢点,兜不住了!”声音再次传来,“你小子肠胃太小,都快灌满了。”

“这酒辣嗓子,再不喝快点,我要吐出来了。”黄风无奈的给声音解释道。

好容易喝完了碗中的,黄风抹了抹嘴,把碗又递给了扎东,只是拱了拱手,嘴里实在是发不出声音,也不敢张嘴,怕吐了。

扎东则目无表情的看着黄风,等待着香烧完。

其实,这一炷香是从扎东拜鼎的时候开始点的,中途又被打岔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等黄风喝完酒后,这香已经烧了一半多了。

又过了一会,眼看香快烧完了,扎东的眼神也从冷漠变成了敬意。但就在此时,声音再次出现,“有点兜不住了,可能会漏出来一点点,你稍微忍忍啊!”

黄风一惊,“不会把,香快烧完了,再......”心里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丹田位置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传来,由于强烈的刺激让黄风的“兄弟”不受控制的抬起头来。

扎东脸上敬佩的表情随着黄风脸部的扭曲看向了下面,随之也变得惊讶起来。

“哇哦~!”另一声惊讶是从远处观望的女王嘴里不禁而出的,“没想到这酒还有这种功效,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说罢,还含情脉脉的看向了自己的狼王扎西,扎西则一脸生无可恋的把头扭向了他处,他的狼崽子已经够多的了。

此时,扎东看着香灭了,于是喊道,“香尽,贵客请入聚义厅!”

“赶紧排掉!”黄风急不可耐的对声音说道。众目睽睽下,这突然的变故,让自己都不知道迈哪条腿好了。

“在排呢!”声音回复道。此时黄风的脚下变的湿润起来,如果碰上细心的就能发现,足迹是湿的。

“先排那个位置!”黄风急切道。

“哪个?”声音不解的问道。

“就是你漏的那个位置,”他居然问哪个,黄风都要气炸了,“丹田!”

“你稍微忍忍把,”声音无奈的道,“都说了是漏出来的,兜住的才能帮你排。”

“那我现在怎么办?”黄风心中的音调都变了。

“没事,我帮遮掉点就是了。”声音轻描淡写的说道。

“遮掉,怎么遮?”黄风还想问,只见自己的丹田位置忽的多出来了一片云雾,云雾不大,刚好能遮住自己抬头的“兄弟”。

前面引路的扎东将黄风带到聚义厅,回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在看到黄风的步态和那一上一下的云雾时,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差点憋出内伤来了。

聚义厅高槛之外,又有一青铜大鼎,鼎内炭火正旺,狼王夫妇高踞虎皮主座,相隔十丈。扎东对着黄风道,“请黄庄主掷帖!”

黄风拿出请柬,此时青毛大圣的那一缕残魂彻底的接管了黄风的身体,只见黄风的身上忽的冒出淡淡的金光,那金光带着神性仙气。

整个聚义厅在金光的笼罩下变得暗淡下来,仿佛金光抽走了光亮似的。

这一变故让端坐在王座上的狼王夫妇瞳孔不由得一缩,身上的王者之气荡然无存。

只见,黄风将手中的请柬打开高高举过头顶,然后请柬便缓缓的飘向大鼎的上空,当炭火焚烧请柬的一瞬间,其中的烫金文字便放大飘在了半空之中。

黑风寨狼王尊鉴:

敬启者!

兹万青酒庄择吉日而开张,承天地之惠,酿风云为醴。素闻狼王威震山林,豪饮千杯不醉,今特备窖藏美酒三百坛,愿邀尊驾共赴盛典,同品醇香。

酒庄虽新,其志不凡——取万妖山百果之精,融黑风山泉之冽,酿得琥珀流光,入口皆成江湖。届时当开坛迎客,愿与狼王纵酒论豪情,快意人生。

诚邀阁下于九月初八酉时光临,月升之时正是酒沸之际。

顺颂

威仪赫赫!

黄风酒庄主 黄风 谨上

xx年xx月

字迹优美工整,在空中久久不散。大殿之中,无不为此而震惊。狼王夫妇双双离座,亲自来到门口,对着黄风便行跪拜之礼。

无怪乎狼王夫妇屈尊,这可是神迹,不管黄风是什么人,能展现神迹的都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存在。

此时,青毛大圣还接管着黄风的身体呢,只见他淡淡说道,“我这三关过的如何?”

“小王不知上仙驾到,有失远迎,死罪,死罪!”狼王磕头如捣蒜道,“三关不过是些小把戏,纯属闹着玩,望上仙莫要怪罪啊。”

“好玩么?”黄风一脸鄙视的问道。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狼王谦卑的摇头道。

“那以后还这么玩么?”黄风见他们态度谦卑,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不玩了,再也不玩了。”狼王伏地而答,头都不敢抬。

“这就对了嘛!”青毛大圣的残魂说罢,便把身体的控制权又交还给了黄风。

黄风从进门开始就断了神识,如今刚一上线,就发现狼王夫妇趴在自己脚下给自己磕头,吓的自己赶紧上前搀扶起二人,“大王何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黄风的搀扶动作,让狼王夫妇感受到他身上的神迹消失了。于是疑惑的起身抬头。发现,眼前的这位身上的金光已经消失,怎么看都感受不到刚才的神迹。

黄风见二位上下不停的打量着自己,也担心起来,怕自己三关没过,于是弱弱的问道,“不知在下过关否?”

狼王夫妇刚刚就为这三关的事被数落了下,现在怎么又提?之前的神迹怎么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眼前的这只黄鼠狼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回想起刚才的狼狈样子,狼王似乎想找回点场子。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凶光。忽然,他在黄风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神迹。

只那么一闪而过,让狼王的眼神顿时变的清澈无比,他们热情的拉着黄风的手,将自己的王座让与黄风。

黄风哪里肯就坐,一番推让后,狼王见黄风实在不肯上座,只得双方按宾主落座。讲明来意,送上礼单,双方又是一番推让。

狼王的态度和之前过三关时形成鲜明的对比,热情程度超乎想象。山寨杀猪宰羊,大摆宴宴,给黄风接风洗尘,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一定参加开业庆典,给万青酒庄捧场。

最后,狼王夫妇还亲自将黄风送出黑风寨十里,可以说这在黑风寨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

事后,在黄风的询问下,青毛大圣的残魂才将接管后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黄风听了,虽然唏嘘不已,但内心却隐隐觉得此事有所不妥。

黑风寨的狼王对自己的态度完全是被迫的,他们是出于对神迹的恐惧才这样做的。自己神迹消失后,狼王的那一抹凶光就是佐证。

这点和虎王完全不同,虎王是通过施恩来笼络的,假如黄风哪天需要他帮忙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提供帮助。这种关系是牢固的兄弟情义。

这种靠威胁收获的朋友是不可靠的。当他们遇到更强的对手时,随时可能反水,背后捅刀子。

青毛大圣的残魂听了黄风的分析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也没有完全肯定黄风的说法,“这个世界上不肯定做到所有事情都能用情义去打动对方,更多是恩威并施才是真正的权谋。”

“那如何加恩呢?”黄风觉得目前的狼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这个你可以去问问狐媚娘,”残魂给黄风指了一条路,“或者,实在没有需求,我们可以创造需求嘛......”

黄风内心深处看了残魂一眼,果然天下套路,神套最深。不过,眼下看来,桃花村也没有神级的存在,黑风寨再狡猾也是妖族,人类毕竟是妖族的公敌。在没有绝对实力碾压的情况下,狼族反水的可能性应该不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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