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洞府内,时光仿佛凝滞。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杀机,只余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与灵力运转时细微的嗡鸣。
赤霓裳盘膝坐在石床一侧,全力运转《亘古玄天决》,试图修复受损的道基与震荡的神魂。丹药之力化开,温养着经脉,但那源自本源的损伤,恢复起来极其缓慢,每一次灵力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而对面的穆伟,情况似乎更为糟糕。他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起伏不定,眉心处隐隐有一道细小的黑气盘旋不去,那是神魂遭受重创、心魔易生的征兆。他服下的丹药似乎品质不俗,但修复神魂显然非一日之功。
洞府内一片死寂。这份寂静,却成了滋生杂念与魔障的温床。
赤霓裳紧闭双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的痛苦尚可忍受,但识海深处,那沉寂了数日的魔念,却趁着她在疗伤中、心神最为松懈脆弱的时刻,再次卷土重来,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都要……直指人心!
【还在坚持那无用的《亘古玄天决》吗?】魔念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诱惑与疯狂,反而带上了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嘲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道基受损,神魂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你那师尊清雪,可曾告诉过你,修炼此诀,若道基有损,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甚至有彻底崩毁之危?】
赤霓裳心神一颤。《亘古玄天决》乃是无上玄功,但也确实对修炼者的根基要求极高,一旦受损,修复极难,且极易留下隐患,影响未来道途。这一点,清雪师尊确实未曾明言,或许是认为她不会轻易落到如此境地?
魔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丝动摇,立刻趁虚而入:
【再看看你身边那人。】魔念的声音如同毒蛇,悄然指向对面调息的穆伟,【他真的是因为祭坛反噬才重伤的吗?还是……别有隐情?你可知炼魂门有一种秘法,可自伤神魂,伪装成反噬之象,博取同情,降低猎物的戒心?】
赤霓裳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穆伟的伤势来得太过“巧合”。只是这一路同行,他的维护与坦诚,让她潜意识里不愿去深想。
【你对他,动心了?】魔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讽刺,【可笑!真是可笑!堂堂赤焰魔凰的继承者,竟然对一个可能是伪装的炼魂门走狗,生出这等无聊的情愫!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你体内流淌的是何等尊贵而又暴戾的血脉!你与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你与我们,才是同类!】
“不……我不是……”赤霓裳在心中微弱地反驳,但底气却远不如前。身世之谜如同巨石压在心头,穆伟身份的疑云更是让她心乱如麻。
【不是?】魔念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何你看到他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会有一丝心疼?为何在他出手相助时,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为何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环境下,你的心跳会偶尔失序?赤霓裳,承认吧,你在动摇!你对这个可能是处心积虑要擒拿你、甚至可能知道你身世秘密的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感觉!】
魔念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剖开她试图掩饰的内心,将她不愿面对的情愫与恐惧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是啊,她在动摇。不仅仅是对穆伟,更是对自己的道路,对自己的存在。
修炼《亘古玄天决》前途未卜,道基之伤如同悬顶之剑。
身负魔凰血脉,注定与正道格格不入,如同定时炸弹。
而对穆伟这份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情愫,更是让她感到恐慌与自我厌恶。
如果……如果放弃抵抗,顺从体内的魔凰之力,是否就能摆脱这一切痛苦与挣扎?是否就能获得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是否……就能不再受这些正邪、恩怨、情愫的困扰?
这个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一旦升起,便疯狂地滋长。
【来吧……释放我……拥抱你真正的力量……】魔念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不要再被那些所谓的正道规矩束缚,不要再压抑你与生俱来的毁灭欲望与掌控欲!看看这秘境,弱肉强食!看看这修真界,实力为尊!唯有力量,才是永恒的真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修复你的道基,让你不再受制于人,让你……有能力去争取你真正渴望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自由!】
澎湃的魔气随着魔念的诱惑,开始隐隐冲击着《亘古玄天决》设下的封印。赤霓裳周身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一丝丝暗红色的、带着暴戾气息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她毛孔中渗出,与那赤金色的凤凰真火交织、冲突,使得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极力压制。
对面,似乎沉浸于疗伤中的穆伟,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那缝隙之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精光。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洞府内的空气,仿佛因赤霓裳体内力量的冲突而变得凝滞、压抑。那古老的禁制隔绝了外界,却也仿佛将两人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关系,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赤霓裳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理智与魔念在脑海中激烈交锋,对力量的渴望,对现状的不甘,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那份朦胧情愫的迷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是坚守那看似渺茫的正道,继续忍受痛苦与挣扎?
还是堕入魔道,换取可能的力量与……解脱?
她的心,在这一刻,动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