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王经理又慷慨激昂地讲了些关于“新征程”、“新机遇”的话,但大多数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显然还沉浸在容景深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沈未曦几乎是随着人流机械地挪动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冰冷的空气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肺叶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未曦,你刚才真的没事吧?”林薇跟过来,依旧不放心,递给她一杯热水,“看你脸白得跟纸一样。”
“真的没事,可能就是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沈未曦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稍稍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冰凉,但她内心的寒意却挥之不去。她不敢告诉林薇真相,那场荒唐的订婚和容景深的身份,是她背负的最大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吓死我了。”林薇拍拍胸口,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容总真是……帅得惨绝人寰啊!就是气场太强了,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说,他结婚了吗?有没有女朋友?”
沈未曦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热水溅出几滴,烫在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这种大人物的私事,我们怎么会知道。”
“也是。”林薇耸耸肩,压低声音,“不过能被容氏收购,对我们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机会!未曦,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飞冲天呢!”
一飞冲天?沈未曦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只求能偏安一隅,不被那个人发现,安稳度日就好。
然而,命运的齿轮显然不愿如她所愿。
下午,沈未曦正全神贯注地修改一份设计稿,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王经理。
“沈未曦,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经理的语气听起来不同寻常,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
沈未曦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这才起身走向经理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王经理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讨好。而真正让沈未曦血液几乎倒流的是,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容景深。
他并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如松,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王经理见到沈未曦,立刻站起身,语气近乎谄媚:“容总,这位就是我们设计部非常有潜力的设计师,沈未曦。未曦,快过来,容总想了解一下我们部门的人员和项目情况。”
沈未曦感觉自己的脚步有千斤重。她一步步走过去,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垂着眼眸,盯着地面光滑的瓷砖缝隙,声音低而平稳:“容总,王经理。”
窗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射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脚,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
沈未曦能感觉到那目光掠过她的发顶,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抿紧的唇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她强迫自己站直,不要发抖,不要流露出任何异样。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王经理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审视,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容景深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动的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沈未曦?”
“……是。”她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简历我看过。”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履历很干净,甚至可以说,过于简单了。‘星辰’三年的工作经历,之前一片空白?”
沈未曦的心脏骤然紧缩。他果然调查了!虽然她做了掩饰,但“过于简单”和“一片空白”本身就是疑点。
王经理连忙打圆场:“容总,未曦是难得的人才,虽然履历简单,但天赋极高,我们部门好几个重要项目都是她主导的……”
容景深抬手,打断了王经理的话。他甚至没有看王经理一眼,目光始终锁在沈未曦低垂的脸上。
“天赋?”他薄唇微勾,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容氏不需要空谈天赋的设计师。我们需要的是实力,是经验,是能创造切实价值的人。”
他的话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沈未曦的心上。她知道,这是敲打,是警告,或许,也是报复的开始。
“我明白,容总。”她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会用作品证明我的价值。”
容景深似乎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迈开长腿,朝门口走去,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微顿。
那一刹那,沈未曦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道,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重合,让她一阵心悸。
他没有看她,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和王经理的耳中:
“希望如此。”
“集团最近在竞标‘云水间’文旅项目,王经理,把这个项目的初步概念设计交给她。一周后,我要看到能入眼的方案。”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阻隔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
王经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看向沈未曦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同情,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将她推出去挡枪的庆幸。
“未曦啊,‘云水间’这个项目……竞争非常激烈,要求极高。容总亲自点名让你负责初步概念,这是压力,也是机会啊!你……好好把握!”
沈未曦站在原地,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云水间”,容氏今年重点推进的巨型文旅项目,业内多少资深设计团队都在盯着。让她一个在容氏体系内毫无根基、甚至“履历空白”的设计师,在一周内拿出“能入眼”的概念方案?
这根本不是机会。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容景深给她下的第一道战书,或者说,是他漫不经心设下的一个,等着看她狼狈失败、自行出局的局。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依旧阴沉。
她知道,她短暂的、小心翼翼的平静生活,从这一刻起,彻底结束了。
容景深没有当场揭穿她,或许是他上位者的傲慢,觉得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无需急于一时;或许,他更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看着她在他制定的规则下挣扎、恐惧。
无论哪一种,她都别无选择。
要么,被这巨大的压力碾碎,如他所愿地滚蛋。
要么,迎难而上,在他的眼皮底下,杀出一条生路。
沈未曦轻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能输。
至少,不能输得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