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玉芙殿内,谢清予抱着即将满月的小皇孙满心柔软,这是她看着在这个世界降生的、鲜活的生命,香香软软,生机勃勃。
小小的婴孩眉眼还没张开,粉嫩的小手攥住她垂落胸前的一缕青丝,发出咿呀的哼唧声。
“小坏蛋,又扯姑姑头发。”谢清予抱着安安坐在绣墩上,指尖轻轻拨弄婴孩胖乎乎的手腕。
沈芙倚在贵妃榻上,产后丰腴几分的面容更添几分柔美,她望着谢清予逗弄孩子的模样,不禁笑道:“安安最喜欢你了,乳母抱着都要哭闹,偏在你怀里就安分。”
“姑姑也最喜欢安安了。”谢清予眉眼弯弯,熟练地将孩子放在左臂弯里,慢慢将头发抽出来:“缠到你的手指怎么办呢,乖乖松开手好不好。”
殿外传来宫人整齐的请安声,珠帘轻响间,谢煜一袭天青色常服踏入内室,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意忽地一滞,只须臾,眼中已升起了怜惜。
“安安,看是谁……来了……”谢清予抬起头话音一顿,唇边的笑意缓缓回落又倏地笑开了,逗着安安道:“再不撒手叫你爹爹揍你屁股。”
相依为命从来不是悲惨的代名词,十年幽禁对原主来说也并非只有凄苦。
那是“她”和母亲还有小鱼无人打扰的梦幻岛——至少在惠嫔去世之前是的。
“她”并不喜欢被人可怜。
“你倒是来得勤。”谢煜缓步上前接过安安小小地抱在怀里,指尖轻点婴儿粉嫩的脸颊,引得小家伙扭动了两下,他抬头看向沈芙,眼中有些不舍:“礼部已定下三月二十四启程去猎场,这一去便要十日方回……”
“夫君且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安安的。”沈芙温柔地望着他,言语间依旧如同寻常夫妻那般。
“辛苦你了,安安乖乖同娘亲……”
谢清予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攥紧。
如若剧情依旧,眼前温馨和美的一切将顷刻粉碎,而襁褓中的安安……
“阿予?”沈芙轻唤了两声:“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怎的忽然脸色这么差。”
谢清予摇头:“没事,只是昨夜没睡好。”
“你这不眠之症可真真恼人。”沈芙蹙眉,转头就要唤太医,被谢清予拦住:“嫂嫂不用担心,我回去歇歇就好。”
谢煜看了她一眼,将安安送到沈芙怀中,起身道:“我送你。”
暮春的黄昏,金色的霞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映在人面上,谢清予看着眼前的身影,眼中的挣扎是那般明显,她已经提醒过谢煜了,若是再言其他,会不会引起对方的猜忌,怀疑她别有用心?
这两年朝堂上虽说暗斗不断,可明面上东宫依旧地位稳固,其他几位皇子尚未显露任何争位的野心,她上回贸然提及三皇子已是冒险了……
“阿予是有话要跟我说?关于春猎吗?”谢煜停下脚步,身边的宫人早已退开。
谢清予倏然回神,她早该知道瞒不过谢煜的眼睛。
“皇兄,可信梦兆?”良久,她才轻声问。
谢煜眸光微动,夕阳从他身后照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让他的表情隐在阴影中:“为君者,不信鬼神,不惧命数。不可信、不该信亦不能信。”
“皇兄……”
“我不信梦,只是信你。”
心头像是有面沉重的鼓被敲响,咚地一声,震得谢清予长睫轻颤,她抬起头:“我梦见皇兄在春猎出事了,而后谢礽被贬谪皇陵,父皇也因悲戚旧疾突发去……”
谢煜猛地抬手止住她:“阿予!”
天子驾崩,哪怕是梦境亦不能宣诸于口。
他走到廊前,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自五岁母后薨逝,孤一路如履薄冰行至今日,历经了太多阴谋诡计,却不曾有过半分怨怼和懈怠。孤学的是治世之道,身后站的是万千黎民,容不得有丝毫踌躇,这是我之责亦是我之命。”
谢煜转身,眼中锋芒毕现:“老三若安分便罢,若敢妄动……”未尽之意昭然若揭。
“我知皇兄运筹帷幄,可如果不止谢礽呢?”谢清予咬着唇。
谢煜谦和不假,然这么多年稳坐东宫,其心智谋略又怎能小觑,又怎会这般轻易被谢礽算计
许是她的不安太过明显,谢煜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柔和下来:“阿予放心,孤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