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被直升机旋翼的劲风打的震颤。
医疗员没有废话，利落地将吴淼从林铭怀中接过，迅速抬进机舱。担架刚放稳，仪器已经启动，银白色的探针与镇魂针还插在吴淼的腕脉与颈后。
林铭紧随其后踏入直升机，整个人几乎贴在吴淼身旁，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她。
吴淼的脸色苍白得惊人，唇色泛青，整个人宛如失去了所有生机。额角的一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像是某种挣扎的痕迹。那张平日冷静俏皮的脸，如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她的神魂……正在崩碎。”医疗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比任何惊雷都来得沉重。
林铭的指尖僵在空中，想碰她，又不敢碰。他怕自己一触，她就真的碎了。
他从没这样怕过。
怕失去，怕无法弥补，怕命运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你什么都做不到。
吴淼就躺在他面前，像一簇风中残火，而他连手心都捂不热。
“求求你们救救她！”他声音都哑了。
刘继山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吴淼一定会没事的。”但是这话说出来也只是安慰人，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吴淼现在的状态太差了。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冷峻，但那双眼睛中，却藏着压不下去的凝重。
成东坐在舱尾，眉头拧得像要拧断，眼神死死盯着医疗员的动作。
沈青靠在舱壁上，腿伤未愈，额头还在淌血，却一句话没说，只死死看着吴淼的方向，牙关咬得发白。
他们都知道吴淼伤得有多重。
她不是被击倒，她主动燃烧了神魂，用那几近自毁的“天幕”，给他们赢得了一丝逃跑的生机。
她是在拿命，保他们的命。
而现在，她只剩下这微弱的呼吸。
林铭低头，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学姐，你说要罩着我的，你醒醒，醒醒……”他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她没有回应。
只有呼吸机冰冷而规律的声音，在机舱里来回回荡，如一柄刀，一下一下地锉在心上。
……
直升机升空的瞬间，江州坝下的湖面忽然躁动了。
夜色中，一道庞大的旋涡骤然浮现，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咆哮着将仍停在湖中的逃生舱卷入水中。
空气骤冷，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从水面蔓延开来。
“轰——！”
剧烈的冲击掀起滔天巨浪，仿佛整座江州坝都在战栗。
下一秒，一声来自地狱深渊的嘶吼自湖底爆出，如雷震空！
一道庞然巨影骤然从湖中破水而出，撕裂夜幕！
那是相柳，但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尊傲慢而优雅的“白衣神明”。
它通体血肉模糊，蛇鳞破碎脱落，伤口焦黑腐烂，还残留着核辐的灼烧痕迹。原本九首俯瞰众生的神姿，如今只剩三颗蛇首残喘挣扎，半截蛇骨裸露在外，宛如濒死的尸骸，却依旧散发着足以颠覆凡界的压迫感。
那是凶兽被刺激后的恐怖本能，更是被凡人逼至边缘的——癫狂！
它怒了。
它无法接受，它差点死在一个凡人的手里！
它要血债血偿。
它，终于复活了。
而它的首要目标，是眼前这群人类。
直升机上，众人骇然望着湖面。
吴幸不懂，明明已经引爆了核反应堆，明明赵哥已经——
“它怎么还活着……”他低声呢喃。
连核爆都没能杀死它。
他下意识地将吴淼冰冷的手攥得更紧，眼神里浮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是无边无际的恨意。
他的眼中，那道怪物的身形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
直升机上的众人神情骤变，指挥部那边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湖中异样。
“快！”李伟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林铭的思绪，指挥部的急促指令传入耳中，“开启火力掩护！立即派出战斗机支援！全力开火，绝不能让这头怪物越过江州坝一步！”
“是！”指挥员们纷纷回应，操作台上红色的指示灯跳动着，随时准备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两架银白战机呼啸而出，划破夜色！
“目标确认，锁定中——发射！”
两发导弹如流星刺破天幕，划出炽白轨迹，精准命中相柳左右两颗蛇首！
“轰——！！！”
浓烟翻滚，火焰升腾。然而当烟雾散尽，众人看到的，是那三颗残首依旧傲然挺立。
“导弹都没有用……”沈青低声咬牙，声音发颤。
湖面上，相柳张开三颗蛇首，尤其是中间那颗人脸蛇头，目光阴厉至极。它在笑，那笑意扭曲又可怕，像是在嘲讽人类的徒劳无功。
相柳望向天际，眼中血光翻滚，中间那张人面狰狞而妖异，怒火几乎化作实质。
它受伤，它痛苦，它濒死，它要把那群凡人，通通撕碎。
湖面上，江州坝的炮台与导弹井开始启动，整个坝体瞬间变成了钢铁巨兽。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像撕裂了空间的巨响，将空气都撕开一道口子。
而湖面上的那头怪物依旧冷眼看着，一切的攻击，在它眼中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它的三颗蛇首同时扬起，吞天裂地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湖面，水波翻滚，空气仿佛都在它的怒火中焚烧。
“轰！”
突然，三颗蛇头其中一颗，已经烧得只剩半截的蛇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水柱如同洪流般喷射出来，直冲直升机的机身！
“快，快避开！”副驾驶几乎是低吼，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急切。
直升机迅速做出规避动作，但是也已经为时已晚。
林铭浑身绷紧，来不及反应，挡在了吴淼的担架前。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迈出。
“权柄序列435，不动如山。”
沈青站在最前方，声音沉稳。他的身上浮现出点点金芒，宛如被暮色浸透的古铜像。那一刻，他像是一尊真实的山。
灰暗的空中，光芒凝聚，一道巨大的半球形金色光罩轰然张开，将整架直升机护在其中。
水柱轰然撞上光罩，剧烈地扭曲、翻腾，最终被彻底溃散。
“……呼……”机舱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浑身一层冷汗。
沈青站在原地，依然一动不动，眼神平静，脸色微微发白，却没有一丝动摇。
“老沈，你这‘鸡肋’的权柄果然不简单啊。”成东笑着拍了拍沈青的肩膀，但笑容背后掩不住的依然是紧张和惶恐。
成东扶住座椅，声音都有些抖了：“老沈……你这鸡肋权柄还真有点东西。”
沈青强撑着道：“要不是不能动，我这高低也是个‘神权’！”
权柄序列435，不动如山。沈青这个权柄堪称绝对防御，但也着实鸡肋，施放权柄时必须保持一动不动，战斗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如果一直保持防御状态，最后也只能将自己耗死。
若不是这不能动的特性，这权柄的序列也不至于这么低。
这时，两道雷鸣般的音爆响起，两架战斗机从云层后急速掠过，几乎贴着直升机的旋翼飞过！
又是两发导弹破空而出，精准命中相柳的两颗蛇头。
“轰、轰——！”
爆炸火光冲天而起，冲击波在湖面炸出两个巨大的空洞。
但烟尘散去，三颗蛇首依旧矗立湖上。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狰狞咆哮。
相柳扭头，望向天际。
它怒了，更怒了。
江州坝上，紧急启动的火力系统全面激活。
导弹井开启、重型火炮齐发，机枪塔、能量炮几乎将整个坝体变成一座喷火的巨兽，铺天盖地的弹幕在夜空中拉出炽白光痕，宛如群星坠落！
“轰！轰轰——！”
相柳身躯被一轮又一轮炮火砸中，剧烈扭动，发出凄厉的咆哮。
其中一发导弹精准钻入相柳的右侧蛇首的喉咙，猛烈的爆炸从内部展开，头颅从中间爆开，血肉飞溅，整颗蛇首几乎被炸成了碎片。湖面在瞬间变成了一片血海，巨大的浪花如同山崩地裂般汹涌而起，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铁锈的味道。
林铭的心脏狠狠一跳，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希望，原本近乎绝望的情绪在那一刹那间有了些许松动。
——它不是无敌的！
可希望还未完全升起，异变就再次席卷而来。
那条被炸得千疮百孔的蛇身猛然扭动，它剩下的两颗头颅如同钢铁般耸立，逐渐聚焦所有的怒火。
人面蛇兽低下了那张满是裂缝的脸，它的目光如同寒冷的刀刃，冷冷地锁定了直升机。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那种目光，就像从地狱深渊中穿透而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冷冽到让人心脏都停跳。
它恨。
它恨他们。
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猎杀，而是这头怪物对人类文明的彻底蔑视，它要撕开这个世界，亲手终结这一切。
它是，灾厄的化身。
「九首不死，万里为灾。」
「血染山河，风卷天穹。」
「亿万生灵化尘土，万千神只落星辰。」
那人面蛇首的额头闪烁起一道猩红的光，那光明如烈焰，猩红得仿佛要吞噬一切。
那是一道红色铭文，古老而诡异，人面蛇首低语，像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铭文闪烁，那光像血，又像火。
“滋——！”一声尖锐的刺耳响声划破了夜空。
那声音犹如腐蚀金属间的摩擦，令人头皮发麻。猩红的光像是涟漪一般以相柳巨大的身躯为中心不断扩散、蔓延，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发生变化。整个江州坝上都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迫，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江州坝上，所有的火力系统开始骤然停滞。
“卡壳了？！”
“导弹井反应失败！机关枪失灵！”
“电子系统遭到干扰！”
机枪从内部开始腐烂，导弹井上也迅速爬满了锈迹，整座大坝被腐朽的气息侵蚀。
随着一个个警报声响起，指挥部的屏幕开始黑屏，原本还在高速运转的系统如同被死神一手按住，瞬间变得死寂无声。指挥员们眼中的慌乱逐渐蔓延，所有的屏幕上都只剩下无法破解的死机符号。
雷达、通讯、监控……一切都不再起作用。整个指挥部顿时陷入了一片恐慌的沉寂中，唯有那冷冽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你们的人类文明，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