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旁,空气仿佛凝固。水流声、风声,似乎都在南宫宸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中停滞。
“她,是阿朱。”
“关于那‘带头大哥’,你我所知,恐怕……皆被人引入了谬误之中。”
萧峰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地盯住南宫宸,又猛地转向那个低垂着头的“白须老僧”,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震惊,以及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阿朱?!”萧峰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的低吼,他一步踏前,地面仿佛都震颤了一下,“南宫掌门!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无法相信,这个他怀疑是段正淳化装、准备前去清算血仇的目标,竟然会是那个古灵精怪、对他情深义重的阿朱!更无法相信,自己苦苦追查的线索,竟然可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谬误!
“萧大哥……” 那“老僧”终于抬起了头,声音恢复了阿朱原本的清越,带着哽咽与无尽的委屈,她伸手,缓缓撕下了脸上残余的易容道具,露出了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萧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真的是阿朱!她为何要易容成这般模样?她又为何会与南宫宸在一起?南宫宸所说的“谬误”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让他原本就因为仇恨和酒精而混乱的思绪,更加如同一团乱麻。
“萧兄,请看。” 南宫宸心知空口无凭,他示意黄蓉。黄蓉上前,将之前在山神庙中给阿朱看过的那些影堂收集的零散资料副本,以及一份由黄蓉亲手梳理的、关于三十年前雁门关事件时间线与相关人物关系的分析图,递到了萧峰面前。
萧峰下意识地接过,目光扫过那些纸张。上面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关于玄慈、汪剑通当年异常行踪的记录,以及那份清晰的时间线分析,明确指出三十年前的段正淳无论声望、能力、动机都不符合“带头大哥”的条件……这些客观的信息,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狂热的复仇执念中,带来一丝刺痛而清醒的凉意。
他并非蠢人,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此刻被这些间接证据和分析当头棒喝,理智开始一点点回归。
“康敏……” 萧峰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想起了那个美艳而诡异的女人,是她,言之凿凿地将线索指向了段正淳!
“萧兄,” 南宫宸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知道你心中疑虑难消。毕竟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因我一面之词便轻信?但我南宫宸行事,向来不喜拐弯抹角。我有一个提议,既可验证我所言真假,也能让你亲手揭开真相。”
萧峰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南宫宸:“什么提议?”
“既然有人误导你,认为段正淳是仇人,而段正淳此刻想必也在附近。” 南宫宸目光扫向不远处的青石桥方向,“我们便依旧在那青石桥头,由我南宫宸作保,邀段正淳前来,你、我、他,三方当面对质!所有疑问,所有证据,皆可摆在明处。是真是假,是仇是恩,当面厘清!如何?”
青石桥!对质!
萧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那里本是他计划中与“段正淳”了断恩怨的地方,如今却可能要上演一场截然不同的戏码。当面对质,无疑是查明真相最直接、最痛快的方式!
他看着南宫宸那双平静而坦荡的眼睛,想起了擂鼓山上他力压群雄、收服苏星河的气度,想起了江湖上关于他整合灵鹫宫、西夏的传闻。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智谋手段亦非常人,更关键的是,他似乎没有理由编织如此复杂的谎言来欺骗自己。若他心存恶意,大可以坐视自己与段正淳拼个你死我活,何必现身阻止,还提出对质?
种种念头在萧峰脑中飞快闪过。他对南宫宸的武功和人品,有着一份源自强者之间的敬重。
“好!” 萧峰猛地一握拳,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萧某便信南宫掌门一次!就在那青石桥,我与那段正淳当面对质!若他果真不是凶手,萧某叩头赔罪!若他真是……哼!”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凛冽的杀气,让一旁的阿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如此甚好。” 南宫宸点头,“我会立刻派人传讯段正淳,邀他青石桥一晤。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他转头对袁紫衣吩咐了几句,袁紫衣领命,立刻转身离去,动用天机阁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递给段正淳。
萧峰看着袁紫衣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泪眼婆娑、依偎在黄蓉身边的阿朱,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阿朱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低沉而复杂:“阿朱……你……你为何要易容成那般模样?你可知……我差点……”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一想到自己可能亲手打死阿朱,他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后怕。
阿朱抬起泪眼,看着萧峰痛苦的神情,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哽咽道:“萧大哥……我……我只是不想你和我爹爹……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我没想到……那消息可能是假的……”
看着这对历经磨难、险些因误会而生死永隔的恋人,南宫宸心中也颇为感慨。聚贤庄后,萧峰众叛亲离;如今在这青石桥畔,他险些又因阴谋而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幸好,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夜色,渐渐笼罩了山涧。青石桥之约,注定将不再是血色的复仇,而是一场拨开迷雾、寻求真相的对峙。而南宫宸,将是这场对峙中,最重要的见证人与仲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