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沉默如同实质,压抑得仿佛能听见寒潭水汽凝结的声音。无崖子悬浮于空,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惊涛骇浪。拒绝传功已属匪夷所思,南宫宸那番关于“道基”、“归真”的言论,更是彻底颠覆了他百年的认知。
是夜郎自大,还是真知灼见?
无崖子残存的神识死死锁定在南宫宸身上,试图从他最细微的气息波动中找出破绽,证明这不过是一个无知小儿的狂言。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宁静,以及那缕在指尖变幻万千、却始终圆融无暇的真气。
“你……”无崖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你说你功力已臻圆满,道路已明……口说无凭。北冥神功乃我逍遥派镇派绝学,深奥无比,你年纪轻轻,纵然天资卓绝,又能领悟几分精髓?岂知老夫百年功力之浩瀚,对你而言绝非‘浊流’,而是足以让你脱胎换骨的‘琼浆’!”
他终究是骄傲的。即便隐隐感觉到南宫宸的不凡,但让他完全承认自己毕生修为对他人无用,甚至有害,这无异于否定他自身存在的价值。
南宫宸闻言,并未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对方的固执。他知道,言语在固有的认知面前总是苍白的,唯有展现绝对的实力,才能打破这层壁垒。
“既然前辈存疑,”南宫宸收回指尖那缕变幻的真气,周身气息陡然内敛,仿佛化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所有的光华都吞噬进去,“那便请前辈,亲自一观。”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以南宫宸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局限于指尖的一缕,而是他苦修至今,融合了北冥神功、万象归真诀、以及诸多现代知识理念锤炼出的全部底蕴!
精纯!浩瀚!灵动!包容!
那气息冲天而起,却并未肆意破坏洞中景物,反而如同有了生命般,充斥在整个溶洞的每一寸空间。穹顶的钟乳石光芒大放,与这股气息交相辉映;下方的寒潭之水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涟漪,仿佛在欢呼雀跃。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股真气的“质”。它明明磅礴如海,却凝练如钢,运转之间不见丝毫滞涩,圆融通透,仿佛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天地至理。其中不仅蕴含着北冥神功海纳百川、炼化万气的特性,更带着一种统御一切、演化万物的“神意”。那是一种凌驾于单纯力量层次之上的,对“气”之本源的深刻理解与绝对掌控!
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无崖子那身引以为傲、苦修近百年的北冥真气,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共鸣与……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栗!那不是力量强弱的比较,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武道根源的层次差距!仿佛溪流面对浩瀚星空,萤火仰望当空皓月!
“这……这不可能!!”
无崖子再也无法保持悬浮的姿态,身形剧震,猛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踉跄几步才在寒潭边站稳。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南宫宸,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骇然与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那股真气之精纯,远胜他当年鼎盛时期!那股意境之高渺,甚至触摸到了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到的“归一”之门径!这绝不仅仅是修炼北冥神功能达到的境界!这是将北冥神功彻底吃透、消化,并融入了自身独一无二的“道”,才能孕育出的全新力量!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这怎么可能?!
“你……你究竟是如何修炼的?!”无崖子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求知与震撼,“北冥神功……竟能被修炼到如此地步?!这已非‘功’,近乎‘道’矣!”
南宫宸缓缓收敛气息,洞内恢弘的异象随之平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如同一部活的武学宝典,深不可测。
“前辈现在可信了?”南宫宸平静地看着他,“晚辈之道,在于统御与演化。前辈之功力虽厚,但其运行轨迹、精神烙印皆已固定,于我而言,如同已定型的模具,强行纳入,非但不能助我演化万象,反需耗费心力去磨平前辈的印记,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晚辈需要的,并非前辈固化的功力,而是逍遥派散落的传承、典籍、以及……整合这股力量,扫清门户,使其回归正轨的‘名分’与‘契机’。”
无崖子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毕生的骄傲,坚守的意义,在南宫宸展现出的绝对底蕴面前,被击得粉碎。但他心中却没有多少愤怒和失落,反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欣慰?逍遥派武学竟能在后人手中发扬光大至此?
是茫然?自己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是否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是释然?或许,逍遥派的未来,真的应该交给这样的“怪物”去引领?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积郁在心中数十年的浊气。
“老夫……信了。”无崖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看来,是老夫坐井观天,小觑了天下英杰,更是……误解了‘逍遥’的真意。”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南宫宸,不再是看一个理想的传人,而是看着一个平等的,甚至在某些方面需要他仰望的对话者。
“你,确实不需要老夫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