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暗星稀。
太湖上起了浓雾,湿冷的寒气弥漫开来,将归云庄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庄内灯火大多熄灭,只余主厅和几处关键通道留着昏暗的灯笼,在雾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圈,更添几分诡秘。
庄客们早已按照吩咐各就各位,隐匿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整个庄园寂静得可怕,唯有远处太湖波浪轻轻拍岸的声音,以及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如同鬼哭。
主厅内,炭盆燃着,带来些许暖意。
陆乘风坐在轮椅上,置于厅堂侧后方,面前摆着一盘未动的棋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黑子,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黄蓉则坐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双妙目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耳朵微动,仔细捕捉着庄外的任何一丝异响。
厅内的布置已被她稍作改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她的“小惊喜”。
南宫宸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厅门之内,身影几乎与门后的黑暗融为一体,气息悠长而平稳,仿佛与这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庄外除了风声水声,并无异状。
一些埋伏的庄客开始觉得手脚冰凉,心神也有些松懈。
就在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之时——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自靠近后山溪流的围墙外飘然而入。
她身形高瘦,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在浓雾与夜色中几乎难以分辨。
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空洞无神,却又仿佛散发着森寒的气息。
正是梅超风。
她双足落地,竟如猫踏棉絮,未发出丝毫声响。
那双已盲的眼睛“望”向前方幽深的竹林,耳朵极其细微地抖动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
溪流的潺潺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主厅方向极其微弱的人声与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
陆乘风……找到你了。
当年桃花岛上的旧账,还有那《九阴真经》的下落,今夜便一并了结!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动,便欲如鬼魅般穿过竹林,直扑主厅方向。
她的身法诡异,并非直线前行,而是借着竹竿的掩护,时左时右,飘忽不定,正是为了避免被可能的埋伏锁定。
然而,她刚刚踏入竹林边缘,足尖在一块略显潮湿的青苔石上借力,正准备再次腾挪时,异变陡生!
那块青苔石以及旁边几株翠竹的根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粉尘悄然飘起,伴随着一股极其淡雅、几乎与周围泥土腐叶气息融为一体的异香,瞬间钻入她的鼻息,甚至透过她运功时微微舒张的毛孔渗入体内。
程灵素的“软筋酥麻散”,生效了!
梅超风只觉得体内运行流畅的九阴真气骤然一滞,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粘稠的油脂,虽然瞬间就被她雄浑的内力冲开大半,但那股突如其来的凝滞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极其轻微的四肢酸软感,却让她心中猛地一凛!
有毒?!什么时候?!
她反应极快,立刻闭住呼吸,体内九阴真气疯狂运转,试图将那股异样感逼出。
但就在她身形因这瞬间的凝滞而慢了半拍的刹那——
“咻!咻咻咻!”
数道尖锐却沉闷的破空声,从竹林外侧数个不同的方向,如同毒蛇吐信,骤然袭来!
攻击并非直取要害,而是笼罩向她双肩、腰侧、腿弯等各处关节与非致命大穴!
梅超风虽惊不乱,听风辨位,身形如鬼魅般急速扭动,双手化作一片幻影,或拍或抓,将大部分袭来的石子凌空击碎或荡开。
那石子外包棉布,击碎时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并未造成太大伤害。
然而,这攻击的角度太过刁钻,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好是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且因药力而身法稍滞的瞬间!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些攻击来自不同方位,力道、手法似乎一致,却又带着细微差别,仿佛有四五名高手同时出手,配合默契,让她根本无法凭借听觉瞬间判断出敌人的确切位置和数量!
“什么人装神弄鬼!滚出来!”梅超风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尖锐,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她挥舞着长鞭——那是由她贴身兵刃毒龙鞭改造而成,舞动起来如同一条黑色毒龙,护住周身。
但回应她的,只有更密集、更杂乱、来自更多方向的石子攻击!
这些石子不再追求力道,而是纯粹为了干扰,打向她前后左右,甚至头顶的竹枝,激起一片片竹叶晃动声,噼啪作响,彻底扰乱了她的听觉判断。
袁紫衣带着四名庄客,严格遵守南宫宸的指令,一击之后,绝不停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南宫宸事先规划的撤退路线,如同狸猫般在假山阴影中穿梭,迅速远离竹林区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梅超风挥舞长鞭,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所有石子皆被挡下。
但她心中的惊怒却越来越盛。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罗网,敌人狡诈如狐,根本不与她正面交手,只是不停地骚扰、干扰,让她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发泄,那种被戏弄、被窥视的感觉,让她几乎发狂。
而且,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酸麻感,虽然被压制,却始终存在,如同附骨之疽,影响着她的状态。
“陆乘风!你就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给老娘滚出来!”梅超风厉声咆哮,再也按捺不住,不再理会那些烦人的石子干扰,辨明主厅方向,身形猛地一纵,如同黑色大鸟般冲出竹林,带着一股阴冷狂暴的气势,直扑那灯火朦胧的主厅庭院!
她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已掠过庭院大半,眼看就要闯入厅中。
就在此时,端坐于厅内的南宫宸,眼中精光一闪,清喝一声:“网!”
埋伏在厅堂两侧廊柱后的八名健壮庄客,早已准备多时,闻声同时奋力抛出手中浸透了湖水、沉重而坚韧的渔网!
数张巨大的渔网,带着哗啦啦的水声,如同天罗地网,从左右两侧和前方,朝着梅超风当头罩下!
覆盖范围极广,几乎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渔网破空的风声剧烈,与之前石子的悄无声息截然不同。
梅超风听力敏锐,立刻察觉这来自上方的、覆盖性的攻击,心中警铃大作!
她深知自己目不能视,对这种大范围覆盖的攻击最为忌惮,当下不敢硬接,身形猛地向一侧急闪,同时手中长鞭向上疾卷,试图将渔网搅开。
然而,她身形刚动,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圆滑之物,虽然以她的功力立刻稳住,但动作终究慢了半瞬!
就是这半瞬之差!
一张渔网的边缘已然触及她的肩头,那湿冷粘腻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
虽然她立刻运劲震开,但另外几张渔网已然落下,虽然没有将她完全罩住,却极大地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那漫天网影和呼啸的风声,更是将她的听觉干扰得乱七八糟!
梅超风又惊又怒,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尖啸,长发无风自动,周身阴寒的九阴真气勃发,将靠近的渔网碎片震得四处飞溅!
但也就在她旧力刚发,新力未聚,身形被渔网所阻,听觉一片混乱的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青衫身影,如同鬼魅般,自厅门内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食指与中指并拢,一道凝练至极、带着森然剑意的指风,破空无声,直点她因挥鞭震网而微微露出的右肩“肩井穴”!
时机、角度、速度,皆妙到毫巅!
南宫宸,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