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古城的日子,在一种既忙碌又充满新生机的节奏中缓缓铺开。
阳光透过古老石窗棂,在刚刚清扫过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新之气,混杂着程灵素晾晒草药的淡淡苦香,以及远处厨房区域马春花准备膳食传来的烟火气息。
钟灵如同一只真正林间小鹿,彻底爱上了这片新奇广阔的天地。
她本就天真烂漫,了无心事,此刻更是将南宫宸视作了无所不能的英雄。
每日清晨,她总会第一个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南宫宸练功或处理事务的殿宇附近,要么托着腮帮子,眨着大眼睛看南宫哥哥演练那神奇无比的“万象剑指”,虽然她看不太懂,但觉得那姿态潇洒极了。
要么就捧着一把自己在谷中采摘的、自以为最甜美的野果,献宝似的递到南宫宸面前。
“南宫哥哥,你尝尝这个,可甜啦!”
“南宫哥哥,你看那边崖壁上开的花,好漂亮,灵儿摘不到……”
“南宫哥哥,你教灵儿刚才那一招好不好?就比划一下嘛!”
她清脆的嗓音和毫不掩饰的崇拜,如同温暖的阳光,为这略显肃穆的古城增添了许多生气。
南宫宸对她亦是颇为宽容,偶尔会接过她递来的野果,也会耐心解答她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甚至真的会简化一些基础的身法或运气法门,以游戏的方式教给她。
这更让钟灵欢喜不已,整日里“南宫哥哥”叫得愈发甜腻,几乎成了南宫宸的小尾巴。
这一日,钟灵又寻到了在古城一角审视防御工事进度的南宫宸。
“南宫哥哥!”她小跑过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小脸因运动而红扑扑的,“你昨天教我的那个步法,我练了好久,感觉跑起来真的快了一点点呢!”她兴奋地比划着。
南宫宸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拂去沾在发梢的一片草叶:“勤加练习,自有进益。不过练功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多冒进。”
“知道啦!”钟灵用力点头,随即又好奇地问道,“南宫哥哥,你这么厉害,是不是天下第一了呀?比我爹爹……嗯,比段王爷还厉害吗?”她心思单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南宫宸尚未回答,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哼,无知。”
两人回头,只见木婉清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一截残破廊柱下,依旧是那一身紧束的黑衣,面覆黑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
她抱着双臂,眼神扫过钟灵,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最后落在南宫宸身上时,更是冷冽如刀。
钟灵被她一呛,有些委屈地嘟起嘴:“木姐姐,你干嘛说我无知……”
木婉清却不理她,只是盯着南宫宸,语气生硬:“整日哄弄小女孩,便是你这‘天机阁主’的能耐?”她刻意加重了“天机阁主”四个字,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意味。
南宫宸神色不变,平静地看着她:“教导后进,亦是份内之事。倒是木姑娘,若有闲暇,不妨也多练练功,或可帮你母亲分担些事务。”他语气平和,却点出了她如今“寄人篱下”的现实。
木婉清呼吸一窒,黑纱下的脸庞瞬间涨红,是气的,也带着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她猛地别过头去,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说罢,竟是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她窒息。
钟灵看着木婉清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木姐姐好凶哦……不过,她好像也不是真的讨厌南宫哥哥。”她歪着头,有些不解,“我有时候看到她在偷偷看南宫哥哥练功呢,看得可认真了。”
南宫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木婉清性子刚烈偏执,自幼在母亲仇恨的教育下长大,世界观非黑即白。
如今骤然脱离原有的轨迹,被迫跟随一个陌生且强大的男子,心中自然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她抗拒这种身不由己的状态,故而表现出敌意和冷漠,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另一方面,南宫宸展现出的绝对实力,他对秦红棉那种近乎“点化”般的救赎,以及他掌控大局、开辟基业的魄力,又不可避免地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甚至可能悄然动摇了她某些固有的认知。
这种复杂的心理,使得她行为别扭,既想划清界限,又忍不住去关注,去衡量。
那冰冷外壳下的真实心绪,恐怕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和路要走。”南宫宸没有对钟灵过多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去玩吧,记得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知道啦!”钟灵乖巧应声,又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跑开了。
南宫宸的目光则再次投向木婉清消失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对于这种浑身是刺、内心却未必坚不可摧的少女,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方是上策。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着她自己一步步走出迷茫,剥开那层冰冷的外壳。
而此刻,躲在远处一座石屋转角后,背靠着冰冷墙壁的木婉清,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微微起伏。
南宫宸那平静的目光,钟灵天真无邪的话语,还有自己心中那莫名翻腾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都让她心烦意乱。
“谁要看他练功……我只是……只是监视他有没有对娘不利……”
她低声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那略显急促的心跳和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来的那一指瓦解巨石的震撼画面,却让这番说辞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只是那冰冷之下,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已然悄然荡开。
古城岁月长,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总会寻到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