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商家堡演武场。
昔日弟子操练呼喝之地,今日气氛格外庄重肃穆。
堡内所有管事、头目、有头脸的商姓族人以及部分资深弟子,齐聚于此。
场边甚至还有一些闻讯赶来、与商家堡有旧或是单纯看热闹的附近乡绅、江湖人士。
场中临时搭起一座木台,胡斐与马春花立于台侧,代表着见证与支持的力量。
胡斐怀抱冷月宝刀,神色凛然,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春花则安静站立,目光不时飘向台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木台之上。
辰时正,鼓声三通。
南宫宸缓步登台。
他并未穿着华服,依旧是一身简洁的青色布衣,只是浆洗得干净挺括,衬得他身形虽略显单薄,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连日来的劳心劳力,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蕴藏着星河流转。
他的出现,让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目光中有好奇,有敬畏,有复杂,也有少数隐藏得很深的疑虑。
南宫宸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并未立刻开口。
那无声的注视,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场下的窃窃私语迅速平息下去。
这时,一个出人意料的身影,跟着走上了木台——正是商宝震。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袍,头发梳理整齐,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躲闪,不敢与台下众人对视。
他的出现,立刻引发了更大的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惊愕、不解,甚至愤怒的神色。
商宝震走到台前,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头,面向众人,声音干涩而沉重:
“商家堡的各位叔伯兄弟,管事同仁……我,商宝震,今日在此,并非以少堡主身份,而是以……戴罪之身,向诸位陈情。”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痛苦与悔恨交织的神色:“家母……商老夫人,与我……行止有亏,悖逆人伦,此乃第一大罪!更甚者,我等利令智昏,为满足私欲,勾结朝中权贵,行那戕害江湖同道、构陷朝廷命官之事,险些将商家堡百年基业拖入万劫不复之深渊!‘铁厅烈火’之谋,更是丧心病狂,人神共愤!”
他当众亲口承认这最不堪的罪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虽然那夜之事早已传开,但由商宝震这个当事人、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亲口说出,震撼力截然不同!
“我商宝震,身为帮凶,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商宝震声音哽咽,朝着台下深深一揖,“若非南宫宸公子洞察奸邪,力挽狂澜,揭露我等罪行,阻止惨剧,此刻商家堡恐已化为焦土,我等亦成千古罪人!”
他直起身,转向南宫宸,再次深深一揖,语气变得恳切:“南宫公子于我商家堡,有再造之恩!更难得公子胸怀广阔,允我戴罪立功,给我一条洗心革面之路。我商宝震在此立誓,从此以往,唯南宫公子马首是瞻,竭尽所能,辅助公子稳定商家堡,清理门户,以赎前罪!”
这番话,既是忏悔,更是表态。
由他来承认罪行并拥立南宫宸,其效果远比南宫宸自己宣扬要好得多。
这等于从内部瓦解了可能存在的、基于商家血脉的最后一点抵抗心理。
台下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许多原本对商宝震还抱有一丝同情或幻想的人,此刻也彻底失望,转而将希望寄托于能拨乱反正的南宫宸身上。
这时,护卫教头阎基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洪声道:“商宝震既已认罪,老夫人亦罪证确凿!商家堡不可一日无主!南宫公子智勇双全,仁德兼备,于我等有救命之恩,于商家堡有存续之德!阎基不才,愿奉南宫公子为主,重整商家堡!”
“我等愿奉南宫公子为主!”张管事、李账房等一众早已被南宫宸折服或慑服的管事头目,纷纷上前,躬身附和。
胡斐见状,也适时上前一步,朗声道:“胡某与马师妹,可为南宫兄弟作证!商家堡之事,若非南宫兄弟,后果不堪设想。由南宫兄弟暂掌商家堡,拨乱反正,乃众望所归,亦是江湖之幸!”
有了内部核心人员的拥戴,再加上胡斐这等江湖侠义的见证,大势已然明朗。
南宫宸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上前一步,虚扶起阎基,然后面向众人,拱手环施一礼,声音清越,传遍全场:
“诸位厚爱,南宫宸愧不敢当!在下年轻识浅,本无德无能执掌商家堡如此基业。然,当下局势,内忧虽暂平,外患犹未绝。商老夫人勾结权贵之事,朝廷若追究,便是泼天大祸!商家堡人心浮动,基业飘摇,亟需稳定!”
他语气转为沉痛而坚定:“值此危难之际,承蒙胡大哥见证,阎教头、张管事、李账房及诸位同仁信任,更有商宝震……戴罪恳请。为保全商家堡上下数百口身家性命,为维护商剑鸣老堡主一世英名,为使这百年基业不致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充满担当:
“南宫宸,愿在此危难之时,暂代堡主之位!非为权柄,只为‘清理门户,稳定基业’八字!待到此间事了,内外澄清,商家堡步入正轨之时,堡主之位,再由诸位共同推举贤明,南宫宸绝无恋栈之心!”
“暂代堡主,清理门户,稳定基业!”
这十二个字,掷地有声,既表明了他的责任,也划定了他的权限和期限,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些人的顾虑。
“拜见南宫堡主!”阎基率先高呼,单膝跪地。
“拜见南宫堡主!”张管事、李账房等人紧随其后。
紧接着,如同潮水一般,台下绝大多数人,无论是真心拥戴还是顺势而为,都纷纷躬身行礼,声音汇聚成一片:
“拜见南宫堡主!”
声浪在演武场上空回荡,宣告着商家堡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南宫宸站在台上,承受着众人的礼拜,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澜微起。他知道,这“暂代”之名,更多是一种姿态。从此刻起,他真正成为了这座北方堡垒的主人,拥有了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块坚实基石。
名分已定,大义在手。
接下来,便是大刀阔斧的整顿,将这商家堡,彻底打造成他理想中的模样,成为他未来宏图霸业的起点。他目光扫过台下臣服的众人,又望向南方广阔的天际,心中一个超越门派的庞大组织——“天机阁”的雏形,愈发清晰。
入主商家,只是第一步。他的征程,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