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结构在尖塔自我毁灭性的超载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维度裂隙如同溃烂的伤口在星空间蔓延,将物质、能量乃至时间本身都撕扯成混乱的丝缕。凯尔的意识悬浮于这片由他亲手引发的规则风暴中心,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彻底的涣散与一种奇异的、超越个体的宏大感知之间摇摆。他“看”到圣血天使的舰队在狂暴的能量湍流中如同金色的礁石,死死守护着“钢铁之岩”最后的信号;他“感觉”到黑暗天使的战舰如同幽灵般在裂隙边缘游弋,记录着这超越理解的终末景象;他也“感知”到审判官沃克那艘残破的“纯洁之火”号,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在撞上一艘“世界静滞者”方舟的前一刻,被苍白的静滞力场彻底冻结、化为永恒雕塑前,那最后一丝混合着狂热与释然的意念波动。
毁灭,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这万物似乎都要归于“寂静之歌”所追求的终极静滞,或是被规则乱流彻底撕碎的刹那——
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无与伦比的掠夺性与生命活力的灵能波动,如同饥饿的巨兽撕裂亚空间的帷幕,悍然闯入这片濒临崩溃的星域!
那并非圣血天使的炽热荣耀,也非黑暗天使的冰冷神秘,更非审判庭的刻板威严。这是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为了生存与进化可以吞噬一切的贪婪意志!伴随着这股意志,一支舰队从剧烈翻滚的亚空间波涛中跃出——它们的舰船形态狰狞,如同活着的、覆盖着几丁质甲壳与生物炮管的巨兽,装甲上涂绘着猩红与骨白交织的、象征着永恒饥渴的徽记!
吞噬者战团!(the devourers) 凯尔基因层面上的母团!一群行走在帝国边缘,信奉“万物皆可噬,唯强恒存”信条的、近乎异端的阿斯塔特修会!
为首的,是一艘体型远超常规战列舰、仿佛由无数生物组织与古代科技熔铸而成的活体巨舰——“永恒饥渴”号。其舰首如同张开的、布满獠牙的巨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吞噬场。
更令人震撼的是,一股浩瀚如星海、凝练如实质的恐怖灵能,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从“永恒饥渴”号中弥漫开来,瞬间压制住了战场上所有的能量喧嚣与规则混乱!那灵能中蕴含着无尽的饥渴,却也带着一种洞悉万物本质、凌驾于凡俗争斗之上的超然威严。
一个恢弘、低沉、仿佛由亿万生灵低语汇聚而成的意志,直接在所有具备灵能感知的生命意识中响起:
“此域,归于吞噬。”
伴随着这声宣告,那活体巨舰“永恒饥渴”号的巨口猛然扩张,一股无形的、却比“寂静之歌”静滞力场更加霸道的吞噬力场爆发开来!它并非冻结,而是掠夺!目标直指那些因规则乱流而变得不稳定的“世界静滞者”方舟,以及它们散发出的、高度有序的苍白能量!
奇迹般地,那足以冻结恒星的静滞力场,在这股纯粹的、蛮横的吞噬力量面前,竟如同遇到克星般节节败退!苍白的能量被强行从方舟上撕扯下来,如同流苏般被吸入“永恒饥渴”号的巨口!一艘距离最近的“世界静滞者”方舟,其庞大的舰体甚至在这恐怖的吸力下开始扭曲、变形,表面的苍白光芒急速黯淡!
是原体!吞噬者战团的基因原体,“饕餮之主”戈尔甘(Gorgan)!他竟然亲临此地!
这位在帝国历史中亦正亦邪、行踪诡秘、力量深不可测的原体,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他的到来,以及这展现出的、足以对抗“寂静之歌”规则的恐怖力量,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场的格局!
圣血天使与黑暗天使的舰队在这位原体的威压下,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动作,保持着最高警戒。审判官沃克已然“牺牲”,但审判庭的意志并未消失,残存舰队中的代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呆了。
戈尔甘的意志再次扫过战场,最终,如同无形的巨手,精准地“握住”了那片规则乱流中心、意识即将消散的凯尔。
“吾之血脉……”那恢弘的意志中,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汝竟将‘升华’与‘寂静’之碎屑,熔铸于此等有趣的形态……归来吧,迷失的子嗣。你的‘饥饿’,应由战团来满足。”
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开始将凯尔涣散的意识从混乱中剥离,要将他拉向“永恒饥渴”号。
就在这时,另一个冰冷、带着程式化威严的声音强行切入——是审判庭残存势力的代表,一位高阶执法官,借助灵能放大器发出宣告:
“以神圣审判庭之名!个体凯尔·法伦,身负重度异形污染与不可控变异,其存在本身已对帝国构成巨大威胁!必须由审判庭接管,进行最高规格的净化与审查!吞噬者战团,请立即交出该个体!”
审判庭,即使在原体面前,依旧试图维护其不容置疑的权威。
戈尔甘的意志中传来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低笑,充满了不屑与嘲弄:“审判庭?尔等蝼蚁,也配觊觎吾之造物?此子体内流淌着吾之鲜血,承载着吞噬之道。他的归宿,唯有吞噬者之巢。”
“原体阁下!”圣血天使的连长也发声了,语气带着对原体的敬意,却也不失军团的骄傲,“凯尔·法伦曾为圣血天使效力,并与我们的兄弟‘钢铁之岩’并肩作战。他的处置,圣血天使有权知晓并参与!”
黑暗天使的代表则保持沉默,但他们的舰队微妙地调整了阵型,似乎介于阻拦与观望之间。
一时间,凯尔那濒临消散的意识,竟然成了多方势力争夺的焦点。审判庭要“净化”,吞噬者要“回收”,圣血天使要“过问”,黑暗天使在“监视”。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牵引着凯尔意识的戈尔甘,似乎失去了耐心。他那恢弘的意志陡然变得尖锐而更具压迫感:
“聒噪!”
仅仅是两个字蕴含的灵能冲击,就让审判庭的通讯瞬间中断,圣血天使与黑暗天使的舰队也齐齐一震,灵能屏障剧烈波动。
“此子,吾带走了。若有不从……”戈尔甘的意志扫过残存的“寂静之歌”主力,以及那片尚未平息的规则乱流,“便让尔等,亲身体验何为……真正的‘吞噬’。”
话音未落,“永恒饥渴”号的吞噬力场再次暴涨,不仅加速掠夺着苍白方舟的能量,甚至开始强行撕扯、吞噬那些弥漫的规则乱流和维度裂隙!它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将这片星域所有的“异常”与“冲突”,连同凯尔一起,彻底吞没!
面对一位动了真怒的原体,以及那展现出的、近乎蛮横的绝对力量,审判庭沉默了,圣血天使与黑暗天使也陷入了艰难的权衡。阻止一位原体?尤其是在对方并未明确背叛帝国,且正在攻击共同敌人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也极其不明智的。
凯尔那模糊的意识,感受着那股源自基因本源的牵引,感受着戈尔甘意志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对待一件珍贵“藏品”般的占有欲,也感受到了其他势力那复杂难明的目光。
统御之路,尚未走完,便要落入另一重看似庇护,实则可能更为深沉的掌控之中吗?
他的意识深处,那微弱的、属于“自我”的统御之火,在这最后的关头,不甘地跳动了一下。
然而,力量的绝对差距,以及意识的极度涣散,让他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他的“存在”,如同飘零的落叶,被那吞噬之翼投下的巨大阴影,缓缓笼罩、攫取……
最终的归宿,是回归母团的熔炉,被重新“锻造”?还是在这吞噬的阴影下,找到另一条延续统御之路的缝隙?
答案,随着凯尔意识的彻底沉寂,与那活体巨舰一同,缓缓隐没于重新闭合的、带着饕餮纹路的亚空间裂缝之后。
星空中,只剩下残破的舰队、逐渐平息的规则乱流、以及被吞噬了大半能量、显得萎靡不振的“寂静之歌”主力。
吞噬之翼,遮天蔽日,带走了变数,也留下了更深的不确定与……一丝潜藏于贪婪之下的、或许截然不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