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像无形的手指,一遍遍抚过龙石岛嶙峋的峭壁,将硫磺的气息涂抹在每个角落。
塞妮拉·坦格利安站在港口的阴影里,粗布斗篷下摆已被夜露浸透。她凝视着在暮色中盘旋的龙影,那双经历过太多悲欢离合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压抑已久的火焰。
“瓦格哈尔今日在东北海域巡视了三次,比昨日多了一次。”她的儿子赛蒙压低声音,炭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龙群的飞行轨迹。
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腰间的匕首在暮色中泛着幽光,那是潘托斯总督的“馈赠”——一把刻着神秘符文的瓦雷利亚钢匕首。
塞妮拉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那枚褪色的坦格利安纹章。
十五年了,这枚从母亲手中得到的信物,终于要在今夜见证她命运的转折。她想起昨夜潘托斯总督在密室里的话语,那个肥胖的男人一边抚摸着镶嵌龙晶的权杖,一边对她许诺:“带一条龙回来,你就能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一切?”她在心里冷笑。
一个被坦格利安家族遗弃的公主,一个靠着身体在潘托斯贵族间辗转的棋子,她早已不知道什么才是“一切”。
但当她抬头望向龙穴方向时,胸腔里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那是龙之血脉的呼唤,是刻在每个坦格利安骨髓里的渴望。
龙石岛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塞妮拉望着那些灯火,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里斯的一个夜晚。那时她还年轻,靠着弹奏古瓦雷利亚竖琴为生。一个醉酒的船长认出她的发色,当众嘲笑她是“失落的公主”。
那夜她躲在妓院的阁楼里,听着楼下寻欢作乐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鲜血染红了母亲留下的纹章。
“母亲,龙卫又开始换岗了。”赛蒙的呼唤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她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龙穴的轮廓。在那座由黑石砌成的巨大建筑里,锁着她的命运。
龙穴深处,韦赛里斯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石墙。硫磺的气息如此浓重,几乎让人窒息。
“万无一失。”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龙卫,那些忠诚的龙卫手中的长矛在火把下闪着寒光。但当他转身时,无意间瞥见女儿怀中的叙拉克斯突然竖起鳞片——那条金色幼龙正对着海面发出不安的低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此刻的港口酒馆里,塞妮拉正将第三杯烈酒灌进龙卫队副队长的喉咙。“您真是海量。”
她轻笑,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对方腰间的令牌。当醉汉终于瘫倒在桌上时,那枚刻着龙纹的铜牌已经悄然落入她的袖中。
回到临时租住的小屋,赛蒙终于忍不住开口:“母亲,我们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少年擦拭匕首的动作略显僵硬,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惶恐“或许我们可以直接去找韦赛里斯,现在这个时候,他或许会承认您的血脉……”
“承认?”塞妮拉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你以为坦格利安家族会承认一个妓女公主?他们会把我们当成乞丐一样施舍几个金币,然后打发得远远的。”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杰赫里斯国王早就公开宣布我不再是坦格利安的一员,那个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推开木窗,任海风吹乱她精心打理的银金卷发。远处龙穴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架,等待着吞噬什么。
“记住,赛蒙,在这个世界上,权力从来不是被赐予的,而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夺取。”
少年低下头,月光照在他尚且单薄的肩膀上。
他知道母亲是对的,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贵族虚伪的嘴脸,也尝够了流浪的艰辛。但当他想到要与整个龙石岛为敌时,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紧。
子夜时分,潮水涨到最高点。
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龙石岛西侧的海湾,通过简易投石机将密封的陶罐砸向龙石岛深处--那是源自战场的紫龙贝勒的龙粪,经过秘法调制后立刻蒸腾起诡异的紫色雾气,顺着风向飘向瓦格哈尔栖息的主峰。
年长的巨龙猛然抬起头,竖瞳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细线。
它嗅到了最危险的信号——那是来自东方最强同类的挑战气息,比他还要强大很多的同类。瓦格哈尔展开足以遮蔽月亮的双翼,发出震碎云霄的咆哮。这声龙啸如此恐怖,连海浪都为之退避。
龙石岛内的大小龙穴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幼龙们疯狂逃窜然后飞起,其中就有一条灰白色的少年龙,惊慌之下朝着西南角飞去,翅膀上的伤口在月光下闪着暗红的光,像是一串凄美的珍珠。
始作俑者塞妮拉,就在这个方向。当灰白色少年龙俯冲带来的腥风几乎要将她掀倒时,她开始用古瓦雷利亚语唱起龙之歌。每个音节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的珍宝,带着血魔法的共振在海滩上回荡。
灰影的龙吻在距她面门三尺处急停。少年龙困惑地嗅着这个人类,她身上既有熟悉的血脉气息,又带着令它不安的异域芬芳。它的鼻孔喷出灼热的气息,烤焦了塞妮拉额前的几缕发丝。
塞妮拉伸出颤抖的手,将掌心按在龙吻粗糙的鳞片上。鲜血顺着鳞片缝隙流淌,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这是最古老的驯龙术,也是最为危险的仪式——若龙拒绝认主,下一瞬间她的手臂就会消失在龙吻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塞妮拉能感觉到龙鳞下炽热的温度,能看到灰影眼中翻腾的野性。但此刻,面对这条真正的少年龙,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灰影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缓缓垂下头颅。这一刻,塞妮拉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谋划,自从被剥夺巨龙之后她就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拥有巨龙,终于在这一刻开花结果。她轻轻抚摸着龙颈,感受着鳞片下有力的脉搏。
就在这时,悬崖方向传来惊呼。塞妮拉猛然回头,看见儿子正扑向一条坠落的银蓝色巨龙。少年用身体挡住企图伤害巨龙的石匠,徒手为它包扎流血的翅膀。他的动作如此自然,仿佛这不是第一次与龙亲近。
“蠢货!”塞妮拉失声惊呼,却看见银蓝色巨龙轻轻咬住赛蒙的手腕。预想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发生,巨龙只是用头蹭了蹭少年,龙血与少年的血在沙滩上交融成神秘的图腾。这一幕让塞妮拉想起古籍中记载的”自愿认主”,那是比血认仪式更加珍贵的龙族馈赠。
远在龙穴的韦赛里斯突然按住胸口,一阵莫名的心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古籍中记载的警示浮现在脑海:当野生龙被非纯血者驯服时,正统驭龙者会感到心脏被撕裂的疼痛。他踉跄着扶住石墙,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人偷龙!”他嘶声喊道,但为时已晚。
晨光刺破海平面时,两条新驯服的巨龙载着窃龙者掠过龙石岛上空。瓦格哈尔因紫龙贝勒龙粪中携带的强大威压而倍受到刺激,现在行动迟缓,只能对着远去的龙影喷出零星龙焰,像是在为这场背叛奏响哀乐。
塞妮拉回头望向渐渐变小的龙石岛,灰影随她的心意喷出第一道龙焰——那竟是传说中的灰白色龙焰!岩石在火焰中结晶化,映照出她眼中燃烧的野心。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流浪的坦格利安公主,而是真正的龙女王。
三天后,潮头岛的戴蒙捏碎了一封镶着龙鳞的密信。雷妮丝第一次在她丈夫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比面对任何敌人都要强烈。
“潘托斯已经得到双龙。”他轻声说,仿佛在宣读自己的死刑判决。
而此时在横跨狭海的龙背上,赛蒙紧紧抱住银蓝色巨龙的脖颈。少年回头望向已经成为一个小点的龙石岛,突然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海风呼啸着掠过耳畔,他低头看着手腕上已经结痂的咬痕,那里不仅留下了龙的印记,也刻下了命运的轨迹。
塞妮拉迎着狂风大笑,灰影的翅膀在她头顶舒展如灰色的云。十五年的流浪,十五年的谋划,终于在这一刻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
龙石岛的坦格利安们很快就会明白,被遗忘的血脉往往是最危险的火焰,而今晚这簇火焰已经点燃了改变维斯特洛命运的火种。
远在瓦兰提斯的帝蒙斯接到密报时,只是轻轻抚摸着新孵化的紫金鳞甲的幼龙。“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对布莱斯说,目光投向西方翻滚的海面,“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驭龙者。”
而在龙石岛的最高处,韦赛里斯望着空荡荡的海面,手中紧紧攥着那枚从沙滩上拾到的褪色纹章。
海风送来远方隐约的龙啸,像是一首古老的挽歌,为这个注定不平静的黎明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