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北境的罡风裹着冰雪掠过残垣断壁，撕扯着司法神殿残破的飞檐，九天玄女指尖拂过剥落的玄铁门槛，鎏金符文顺着她的袖摆游走，将厉劫生昔日的法印尽数吞噬。曾经的司法神殿只剩焦黑的梁柱在寒风中摇晃。
自厉劫生沦为废人之后司法天神一职落空，而仙地北境也顺势交给了九天玄女。
殿内忽有寒鸦扑棱棱掠过，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得她猛然转身，恍惚间仿佛看见昔日厉劫生身披银甲立在阶前，可目光所及唯有空荡荡的神座，积灰的玉案上还留着半截未写完的判书。
“大姐...”记忆里少年清亮的嗓音混着风雪撞进耳膜，九天玄女踉跄着扶住冰凉的廊柱，广袖扫落案头残卷。
那些被她亲手抹去的痕迹，每一道符咒都曾是厉劫生熬夜钻研的心血，如今却成了必须销毁的罪证。
她望着满地狼藉，喉间泛起铁锈味，眼眶滚烫却硬是逼回泪水。
远处传来巡天兵整齐的脚步声，玄女猛然攥紧袖中染血的银铃，那是他们共执的信物。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凝出最后一道封印，符文却在触及地面时微微颤抖。
当寒风吹散最后一缕法术波动，她忽然听见自己沙哑的轻笑混着呜咽溢出：“好个自毁修为的妙计...”
人间破庙内，残雪在破庙门槛积成灰黑色的冰碴，厉劫生裹着补丁摞补丁的麻布单衣，颤巍巍将半块冷硬的窝头往嘴里送。
突然，藏在衣襟里的银铃发出清越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他动作猛地僵住，喉间未咽下的干粮硌得生疼，浑浊的眼睛里却泛起涟漪——死死盯着头顶漏下的月光。
风雪从坍塌的窗棂灌进来，银铃的震颤却越来越急，仿佛有人正隔着千里山河拼命摇晃。
厉劫生颤抖着摸索到胸前，指腹抚过铃铛凹陷的纹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铃身上，晕开暗红的花。
与此同时，仙域北境新落成的玄冰殿内，玄女正在批阅文书。
玄冰殿内烛火骤然明灭，案头银铃突然发出刺耳尖啸。玄女手中玉笔应声而断，墨汁飞溅在新拟的仙律上，化作狰狞的血痕。
她猛地按住胸口——那枚与厉劫生魂魄相连的铃铛，此刻正灼烧着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是？二弟有危险！他已经是废人了谁还要灭他口？！”
广袖扫翻案几，九天玄女踩着满地狼藉冲出门扉。
人间破庙内，银铃疯狂震颤，铃铛内壁的大姐罩你四字泛起妖异的红光。
庙外腐臭的血腥味顺着门缝渗入，厉劫生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铃铛：“终于来了...”
瓦片碎裂声响起，三个浑身缠绕黑雾的身影凌空而立。为首的天外人狞笑着亮出利爪：“留你这废人多活了三月，也该上路了！”
腐臭的血腥味在破庙中翻涌，天外人的利爪离厉劫生咽喉仅剩三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蜷缩的脊背突然挺直，浑浊双眼骤然泛起猩红血芒，宛如蛰伏的凶兽被唤醒。缠绕在周身的破布无风自动，体内爆发出的磅礴魔气竟将屋顶积雪震成齑粉。
不可能！你明明...那人话音未落，厉劫生枯瘦如柴的手掌已穿透他胸膛。暗紫色的魔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绽开妖异的花。
另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黑影掠过，脖颈处同时浮现焦黑掌印，身躯轰然倒地。
三具尸体瘫在地上，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其中一人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呢喃：废人...怎会...还有如此力量... 厉劫生缓缓垂下染血的手，猩红瞳孔突然大盛，他踉跄着扶住残破的梁柱，剧烈咳嗽起来。
厉劫生踉跄着跌坐在破庙的阴影里，喉间翻涌的黑血尚未凝固。意识却在刹那间坠入混沌，当他再度睁眼，四周已是一片虚空。
碧色天穹下，另一个厉劫生负手而立，周身缠绕的魔气凝成狰狞的锁链，在虚空中肆意翻卷。
你恨吧，恨玉帝，恨人族，恨帝俊，恨六界！玉帝将你视为棋子，人族杀了辰星月明，帝俊借你手成了四界之战唯一赢家，还记得你亲手斩下人皇太一时的风头劲吗？可你后来才知道四界之战是帝俊一手造成，而你成了他的鹰犬！既然恨就快来完全融入我，我们合二为一可以更加强大，然后复仇！”
魔气凝成的身影嗤笑，猩红瞳孔映出厉劫生淡然的面容，话音未落，无数魔气凝成的利爪破土而出，直取厉劫生咽喉。
厉劫生却纹丝不动，指尖轻弹间，一道纯粹的剑意骤然迸发。那剑光澄澈如雪，瞬间将扑来的魔气斩碎。他抬眼望向魔化的分身，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入魔不过是给六界看的戏，而你，小丑罢了。”
剑意暴涨，化作万千光刃席卷虚空。魔化的厉劫生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在剑光中寸寸崩解。你当真以为，区区魔气就能压制我的意志？厉劫生挥剑的动作行云流水，淡漠的声音回荡在虚空，“这具残破身躯和厉劫生这个身份，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而你，亦是如此！”
剑意如银河倒悬劈落的刹那，溃散的魔气突然化作万千虚影。
厉劫生立于剑意洪流中心，看着那些被他亲手定罪的亡魂从血雾中浮现——有助纣为虐的恶绅、有丧尽天良的无耻之人、有逼死爷爷的恶水刁民、还有无辜惨死他剑下的弱者、每一双眼睛都带着怨毒与不甘。
你心心念念要守护六界，可六界之人你杀之何其之多你心中自知！魔气凝成的声浪在意识深处炸响，震得虚空泛起裂纹，那些被你碾碎的魂魄，此刻都在九幽之下诅咒你！”
厉劫生袖中剑意再涨三寸，剑锋掠过虚影时带起一串凄厉惨叫：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该死。百丈剑光所及之处，亡魂如残雪遇火般消融，可当剑尖触及虚影中央，那道熟悉的身影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明身着染血的素衣，怀中还抱着襁褓中的孩童，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
温热的泪水滴在厉劫生冰冷的皮肤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劫生，你还要杀我第二次吗？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日追兵如潮，他颤抖着将符咒按在月明眉心，血色符文炸开时映红了姐姐最后的微笑。
剑意微微凝滞，厉劫生喉结滚动。眼前的虚影与记忆重叠，让他几乎要伸手触碰那虚幻的温度。
但下一刻，他突然闭上眼，手腕翻转间，剑光如瀑倾泻而下。虚影在剑光中化作星屑，消散前最后一声叹息，竟与当年月明临终前的呢喃别无二致。
抱歉了月明姐...厉劫生睁开眼时，眼底的涟漪已尽数化作冰霜。他挥袖驱散最后一缕魔气，双眼之中猩红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碧穹之色。
厉劫生垂眸凝视着魔族尸体上未散尽的幽紫色灵光，枯瘦的手指轻轻划过尸体脖颈处焦黑的掌印。
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突然剧烈震颤，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顺着这缕气息，加上曾经在雾霭剑上留的寒气，想找到他便不难了。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半截枯枝，在破庙斑驳的墙壁上刻下几行小字。墨迹未干，远处已传来熟悉的仙铃轻响。
厉劫生最后看了眼自己写下的厉劫生已死，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片刻后，玄女御剑而至。玄色广袖扫过满地狼藉，当她的目光触及墙壁上那行字时，握剑的手骤然收紧。
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刻痕，好你个厉劫生...”她深吸一口气，掌心泛起璀璨的仙芒，将魔族尸体连同打斗痕迹尽数抹去。
风雪呼啸而过，转眼间，破庙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踏着满地残雪离去时，她回望空荡荡的破庙，轻声说道：二弟，什么时候你做的事可以告诉我了该多好…”话音未落，怀中的银铃突然轻轻晃动，似在回应她的不甘。
腐叶在厉劫生脚下碎裂，他拖着沾满泥浆的破布鞋踏入山腹。
殿内烛火骤然明灭，六尊持戟天外圣将同时转身，幽紫瞳孔中泛起杀意，戟尖迸发的气息将地面灼出焦痕。
高座上的魔族之王指尖轻叩黑玉王座，骨节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这不是沦为废人的司法天神吗？你此等残躯还敢来到圣墟！”一人冷笑着踏前半步，戟刃划破空气的尖啸震得岩壁簌簌落尘。
厉劫生却不闪不避，任由气刃扫向蓬头垢面的脸颊，在将要触脸时眼神一凛气刃便无端消散。
在场之人皆惊屏住呼吸，唯有高座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传入耳中。雾霭倾身向前，赤瞳中翻涌着玩味：退下。他抬手制止躁动的众人，尾音拖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响，这只丧家犬...是来和我们谈合作的。”
“听闻厉天神被封了天池穴，已经是个废人了，现在这是如何恢复的？”雾霭问出心中不解，他也不知有何方法能解开封死的天池穴。
“我没解开，她封的不是天池穴。”厉劫生淡然说道，雾霭一众却是茫然，那日现场有他们中人在场，厉劫生被封穴是板上钉钉之事。
雾霭略有所思，“难道？”厉劫生懒得看他思考爆发一股气息，雾霭感受着这股气息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那个空间的意志所化，不是这六界之人。”雾霭当时便知那个空间溜走一部分意志，只是不知眼前之人便是。
厉劫生自然没有解开天池穴的能力，但他不是这个空间的人，穴位与六界人不一，他的心脏在右胸前，和镜子中走出之人一般。
“那本圣更不解了，你是那个空间的意志，应该阻拦我们才是，怎么会和我们合作？我们又如何能信你？”
“你有的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