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瑞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话中深意,她蹙眉问道:“殿下可是在审人?”
宋枭野知道她不喜看见那些血腥场面,现在已很有意识会让她回避。
阿挑眼神有些虚浮,声音轻软:“是啊,听说抓到奸细了,殿下在亲审。”她裙下的双腿不住地抖,她就不该作死每每经过那晦气地方时就往里头瞄两眼。
这下回去,又得做噩梦了。
姬瑞雪眼神微闪,竟抓人抓得这样快?才刚出门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
想来也是,宋枭野可是太子,从小虽备受欺凌,但也是习诗书六礼,懂兵法策论,查案抓人这事,他带出的人,又怎会差?
“罢了,那我们先回王帐吧,有件要事,也耽误不得。”
“你去打听打听,萧大夫去了哪里?”姬瑞雪轻轻叹了口气,“他今日因我受了连累,我怕殿下苛责发难,务必派人去营里盯着殿下,让他忙完后先回来见我。”
阿挑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奴婢这就去办。”
——
“殿下,太子妃已经回到王帐了。”
宋枭野将弯刀上的血擦净了,叠进帕子里,小心翼翼揣进腰间,再抬眸时,眼底一片寒凉。
“萧善水呢?”少年咧着唇角,修长的指骨在身前交叠、绞动,眉眼间染上了层燥郁。
阿羽瞥见那眸里的冰冷,压住心惊,沉声道:“殿下,萧大夫这会已经在营里歇下了。”
“找大夫看过了?”宋枭野漫不经心抬了眼皮,却又自嘲地笑笑:“他自己就是大夫,何苦要找旁人看。”
阿羽想到午后那会萧善水沉着脸回到营帐将自己闷着,谁也不见那副模样,也不差人去煎药,也不寻人烧热水沐浴静心,就这么自己死扛着将那药效扛过去,心智坚忍如他,也自问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阿羽硬着胆子道:“回殿下,萧大夫回去后便将自己闷在营里,谁也不见,也未曾服药过,许是意识到今日之事,他也有责任,这会儿,该是在自省。”
宋枭野突然冷笑了一声,幽绿的瞳中不断渗出冷意,将手掌啪得一合:“自省?不愧是清心寡欲、人淡如菊的萧大公子,今日瞧见了孤与太子妃亲热,他这便受不住了?”
阿羽:“.......”暗自汗颜,他不会说错话了吧?
这话他怎么接?
“走,去瞧瞧。”宋枭野眸子微眯,猛地起了身,大步便往外头迈去。
萧善水将身上仔细擦净,换了一身素白的干净衣裳,坐在桌前,回想着今日之事。
他脑海中回忆起这段时日与姬瑞雪常在一起讨论医书的画面。
正是因这频频接触,被人盯上,这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萧善水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从小被家里授以礼仪,以君子自称,今日竟被牵扯进这等无妄之灾。
更重要的是——
他脑海中出现一张脸,会在不解时迷蒙懵懂,会在得解时神采飞扬,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欣欣向荣的氛围,那是与他从小接触到的常规世家的闺秀,截然不同的气质。
竟连累得太子妃。
萧善水端起茶盏猛地喝下去半杯,再抬眸时,眼里才多出几分清明。
这时,一道身影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卷进一阵带着血腥味的戾气。
宋枭野一身黑色玄衣,威风凌凌,衣袖上沾染了暗红,乍一看还以为是是绣制的花纹。
萧善水藏在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因那浓重的血儿气,鼻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来,行礼拜了拜:“殿下。”
宋枭野刚想出言讥诮,却见那人已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目光铮铮看向他:“殿下,此事乃微臣不察之责,微臣深知战事险恶、敌我难防之理,却依然未能察觉危险,让太子妃陷于陷阱。”
“还望——殿下纠臣下一人之责,莫要苛责太子妃。”萧善水叩首,额头挨在地面上,目光隐隐能见那双沾染了无数鲜血的牛皮战靴。
宋枭野瞳孔先是放大,脑中冲撞进一股凶恶的气恼,望着那跪地不起的人,脸色瞬间沉到了冰点。
“萧——善——水?”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以为你是谁?”宋枭野冷笑,他骨节垂在身侧劈里啪啦作响,“你为孤的太子妃求情,你有何立场?你又以何身份?”
萧善水听见那牛皮靴在地上踩得咯吱作响,他缓缓起身,目光不惧地看过去:“殿下,臣与太子妃清清白白,今日遭人诬陷事,臣是以局内人的身份,局内人的立场,但即使那人不是太子妃,或是别的什么人,臣一样向殿下说出这些话。”
宋枭野静静站在那,望着那张脸。
清正悲悯,淡薄如佛,仿佛集日月之辉茫,聚天地之灵秀,目光更是坦然、且不闪躲避讳。
他忽然想到了从前朝廷上,直臣以死劝谏,在养心殿前长跪不起,振臂高呼为民为苍生尔。
脑海中又晃过三皇兄与五皇兄笑作一团,看他从胯下爬过的场景。
胸口像是被重石猛然一击,浓烈的妒意直往上涌,将血液蒸煮个沸腾,震得他脑浆欲裂。
宋枭野眼神像毒蛇般盯了他一会儿,却忽然发出了声轻笑:
“好啊,这样看,你的确有罪,且罪该万死。”
“孤的太子妃生性纯良,但她今日经这么一遭,实在是怕极了。”
“你可知,她过午那会儿,依在孤的怀里说什么么?”宋枭野刻意停顿了一会儿,他望见萧善水的袖口轻轻动了一下,那清正的目光里似划过一丝茫然。
少年突觉心间快意,轻轻勾唇道:“她说,还好有孤在,孤及时赶到,才让她免遭于难。”
“她素日里,哪见过这样阵仗?从未有一日,她能像今日这般的——依恋孤。”
宋枭野刻意强调了那几字的分量,目光紧紧观察着萧善水。
只见那人目光仍是清正,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眸中似乎多了几分悲悯。
良久,萧善水似是发出一声轻叹,幽幽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情好,这事众人皆知,臣也不例外。”
“殿下此行在中原,臣愿殿下建下万世之功,风风光光回朝,只愿,殿下勿要忘太子妃扶殿下起于微末——”
“爱重她,亲敬她。”萧善水轻轻闭上了眼,又睁开,
结果对上了一双近乎赤红疯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