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侣大典当日。
典礼被定在了酉时,按照江黛的安排,申时三刻,东南方的守阵弟子会被调离,届时他们便可从此处离开玄清门。
可不过申初,便有弟子前来请望幽等人前往藏锋堂。
“不是酉时开始么,怎么这么早便要过去?”
望幽问道,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掌门刚请占星阁的师叔卜了一卦,申时一刻方为吉时,故特遣我等提前来迎。”
赵苑诗闻言看向望幽,神色有些慌乱。
望幽也是沉了脸色,见院外弟子重重,虽看起来客气有礼,但怕是不将人带去誓不罢休。
“带路吧。”
她安抚地拍了拍赵苑诗肩膀,既然计划有变,便只能见机行事了。
一路走来,整个玄清门张灯结彩,红绸铺路,很有办喜事的氛围。
可往来弟子却是各个表情严肃,没有半点喜色,反倒跟这喜庆的背景有些格格不入。
藏锋堂,江赭等一行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望幽看向堂下立着的江黛,江黛接受到她的目光,朝着她隐隐地摇了下头。
望幽垂下眼,看来连江黛都不知这番变动。
不一会儿,江空青也被带了上来。
江空青看向望幽等人,神色无奈。
寻常弟子奈何不了他,可藏锋堂的长老他却是敌不过的。
他父亲为了这结侣大典顺利进行,可谓是费了不少功夫。
江赭见人都到齐,显然心情不错,他笑道,
“我等修炼之人,虽不理凡俗,但结成道侣此等大事,还是不可怠慢。今空青与越凌宗高徒佳偶天成,实乃我玄清门一大喜事,这典礼不可不办。”
望幽闻言面带讥讽。
不理凡俗?
玄清门上下争权夺利的情况可比凡俗还要凡俗,丝毫没有半点仙门风骨。
江赭可不管堂下众人想法,挥手让人将结契所用物品呈上来。
“空青,望幽,你二人上前来。”
江赭叫到望幽名字的那刻,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望幽。
不是赵苑诗么,怎么换成望幽了?
江空青抬头看向自己父亲,又转头看向望幽,神色复杂,某些念头自脑海飞快闪过,而后迅速消失不见。
江黛也皱起了眉,但想到之前江赭特意只让一人前去看望江空青,最后去的人是望幽,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赵苑诗先是惊讶,而后看向宛如一双璧人的二人,面露苦涩。
重夜却已经是杀意四起,魔息止不住的翻腾,下一刻便要直直冲着江赭而去。
望幽更是一脸意外,搞不懂江赭又在打什么主意。
但她敏锐感觉到了重夜的异样,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没有忘记他之前动手时损伤神魂的严重后果,也没忘记江空青说他出手会留下魔气。
感受到望幽的安抚之意,重夜才将将敛了魔息,但双眼仍是盯着江赭,眼中寒冰骤起,似要将人钉死在原地。
望幽本想拖延下时间,但此刻也按捺不住,不再同江赭虚以委蛇。
“江掌门,不论是我还是赵苑诗,今日这契怕是结不成了。”
江赭闻言笑容不变,语带威胁,
“望幽姑娘可是想好了?毕竟赵姑娘和你身后这位小友可还在我门中呢。”
望幽心中怒火中烧,面上神色更冷。她挺直着脊背,半点不肯低头,
“倘若今日我跟师妹折在此处,玄清门可准备好承受来自越凌宗的怒火?江掌门别因为一己私心,就断送了整个玄清门的安宁。”
听见望幽断然拒绝,江空青先是心口一堵,而后便消散开来,如今的情景并不是他怅然的时刻。
他转身看向江赭,冷声道,“父亲,罢手吧。”
见堂下二人双双拒绝,江赭居然也没恼怒。
“越凌宗如何,也得等今日过后再说。”
“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我,更不怕死,但若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呢?”
他挥了挥手,众弟子便持刀涌入,将几人团团围住。
“今日你二人不结契,赵姑娘和你们身后这位同门怕是走不出这玄玉岛。”
江赭收了笑,神色阴鸷,
“你们也要想清楚,莫因为一时冲动,就断送了他人性命。”
言已至此,图穷匕见。
望幽冷笑,手中冰刀已然凝起。
江赭修为已至出窍又如何,与这玄清门满门为敌又如何?
“没有人能肆意决定他人命运,连神明也不行,更何况你。”
命运只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若非己愿,虽死不屈。
重夜闻言定定向望幽看去。
怒火将她的双眸淬的生亮,她高扬着头,一身桀骜。
眼前人战意凛然,如此鲜活。她身上是明确坚定的自我意志,是澎湃磅礴的生命力。
它们闪着光,让重夜心潮翻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父亲,够了!”
江空青的怒吼打断了一触即发的争斗,脸上神情是少见的沉郁。
他不敢回头去看望幽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怀揣着那样真诚的心意,可父亲的强迫却不仅让这心意变了质,更让他觉得羞愧不已,无颜面对她。
江空青抬头看向江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仅是他们不愿,我也不愿。”
“我不愿再听您的安排,受您的摆布,终日困在玄清门。”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逃离您,才能逃离这个地方?”
江赭闻言大怒,手一挥,便隔空扇了江空青一个耳光。
“江空青!我辛苦培育你数十载,就换来你用死来威胁我?”
“玄清门怎么了!你生于江家,生来便有继承玄清门的使命。玄清门教你供你,你不思回报,却日日只想逃离!”
“你对的起我,对的起你娘亲,对的起玄清门吗!”
江空青被一巴掌打的偏过头去,嘴里泛起铁锈味。
他笑的凄凉,“您还记得我娘亲?”
自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娘亲的笑容。她就像一尾困于笼中的鸟,因为得不到天空和自由而渐渐凋零。
他至今都记得她死时的模样,她第一次笑的那么温柔那么解脱,摸着他的头告诉他,
“困鸟无羽,樊笼之外,尚有天地。”
“困鸟无羽,樊笼之外,尚有天地。”
江空青一字一句地向江赭重复道。
“我不想像娘亲一般,一生受困,不得欢颜。玄清门之外,才是我的天地。”
他早就受够了他的父亲,也受够了这里。
所以从他第一次出宗门游历便处处跟父亲的期望反着来。
他期望他端方如玉,他便浪荡多情,故意闯出个风流不羁的名声。
他希望他承接宗门,他便拒绝插手要务,几经催促也多年在外不归。
“这里困住太多人了。”
不仅是娘亲和自己,江空青的视线一一划过堂下众弟子,又划过江黛。
江黛见他目光扫过,神色动容,却依旧忍着并未言语。
最后江空青的视线落回了江赭身上。
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被困于此?
江空青仿佛宣泄出了心中多年苦闷,只剩无尽的空虚与疲惫。
他看向望幽,目光里带着歉意。
这次,他没办法同她并肩作战了。
“父亲,我无法与您和同门为敌,但您若执意如此,我也只能一死以得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