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幽喘了口气，干裂的血块撕扯着喉咙，五脏六腑中还残留着灼烧的痛感。
她全身脱力，无奈任由自己从半空中跌落，心里念叨顶多再疼点，左右摔不死。
少女单薄的身影直直下坠，在落地的前一刻却被人稳稳接住。
她抬头看见那张绝艳的脸，心中复杂。
“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比如他一个灵力低微的瀑灵又如何能抵达这个她费了大功夫才能到的神域？
重夜将望幽放下，垂眸没有回答。
见他明显一副“我是有大问题，但我就不解释”的模样，望幽气上心头，刚想再追问，一开口却是“哇”的又吐出一大片血来。
重夜见状忙将人扶好，掌心贴上她后背。
望幽感到一股浑厚又霸道的灵力进入体内，瞬间安抚了她经脉中翻涌的元气，心口的钝痛也被压了下去，一直撕裂着胸腔的血腥气也缓缓淡去。
顺着灵力的引导运行了一个周天，望幽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
回头看见重夜一脸关心的模样，她的思绪更是纷繁错杂。
这灵力……
他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啊。
不等她解除心中疑惑，重夜却是先开了口。
“你经脉先天狭窄残损，又体质虚弱，根本不适合修炼。”
所以只要一接近极限，她就会经脉撕裂，吐血不止，危及性命。
少女却是一脸平淡，丝毫不觉意外。
“那又如何？”
重夜皱眉。
且不说经脉狭窄残损者，本身就容纳不了多少灵力修为。
单就修行一事，本就是无数次突破自身极限方能更进一步。
望幽这样的身体，修炼就仿佛踩在一根悬在高空的丝线上，不仅事倍功半，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修炼带来的副作用而跌下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望幽直起身，一边清理身前大片的血迹，一边轻声道，
“我不是照样好好活到现在了么？而且……”
她抬头，盯着重夜的眼睛，语气笃定道，
“还会一直好好活下去。”
无论遇见什么事情。
重夜怔愣，随后失笑。
是啊，对望幽来说，好好活着，从来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疗伤的片刻使得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些许，望幽却没忘记之前的问题。
“所以，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重夜扯平了嘴角，沉声道，
“因为担心你。”
望幽顿了顿，眸色渐深。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不想骗你。”
重夜如何不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他无法对她和盘托出。
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
望幽见他不打算坦诚，心底一冷，面上泛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不是已经骗过一次了？”
在他谎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故意误导她自己是一个初生瀑灵的时候。
重夜低下头，只是沉默。
他无从辩解。
无论有什么理由，欺骗始终是欺骗。
望幽见状心中怒火更盛，知道今日从他口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不想说就算了，我现在也没工夫听你解释。”
她站起身来，直接越过重夜往前方隐隐显现的飞檐走去。
绛霞兰还没找到，在这个随时能出现像三足金乌这样凶兽的神域里，与他纠缠什么欺骗和苦衷，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有什么账，都等她找到绛霞兰出去之后再算。
本来看似近在眼前的檐角，望幽却走了许久。
重夜跟在她身后，一路无声。
半个时辰后，隐藏于迷雾中的建筑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个精巧的亭子，四角飞檐冲天，水晶琉璃覆顶，孤零零悬于半空，好似一朵从雾岚中生生开出的丁香。
“我会告诉你一切，但不是现在。”
重夜的声音有些哑，打破了一路走来的沉默。
但前方的望幽却好似没有听到，只飞身直接掠上了那座琉璃亭。
重夜心中苦涩，跟着一并飞入亭中。
……
“仙魔两界要打起来了。”
青年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倚着身后的柱子，目光幽幽投向亭外。
亭中的少女却没什么反应，她靠坐在一张乌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块晶莹的玉石。
“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少女抬眸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新奇。
“你还关心谁会赢？”
她轻笑一声，“都说日神无心，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关心。”
男子摊手，
“无趣的日子终于被人搅动出了波澜，我好奇也很正常。”
他看向少女，
“我赌明昊赢，你呢？”
少女扯扯嘴角，将手中玉石放在桌上转了个圈。
“这样啊，那我赌重夜。”
男子疑惑，
“为何？我赌明昊是因为我见过他招兵买马收买人心的样子，其手段和野心要比他的修为更可怕。但你好像都没见过重夜吧？”
“听闻早前重夜跟明昊交手数次，二人说是不相上下，但重夜隐隐更胜一筹。”
少女低头看着桌上还在旋转的玉石，伸手按停。
“而且，我不喜欢明昊，和他那什么‘神天至尊，凡蚁皆异’的旗号。”
青年挑眉，
“倒像是你的性子。”
“仙魔大战，无论谁输谁赢，遭殃的都是两界百姓，还有下面那些受这无妄之灾的凡人。哦，或许也不光他们。”
她抬头看向男子，目光微沉。
“封泊陨了，你知道吧。”
男子愣了下，点头道，
“没想到她这么快……她一向与你交好，你……”
男子似是不太会安慰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少女却很平静，没有流露出什么悲伤之色。
“混沌元气越发稀薄，上古神的陨落，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天道已经容不下我们了。”
少女转头看向亭外漫天霞云，声音平淡。
“这一场仙魔之战，恐怕只会加速混沌元气的衰减，诸神陨落，已成定局。”
男子轻叹了口气，
“明昊的算盘打错了，本以为可以倾覆人界来拖延混沌元气衰弱的时间，没想到直接碰上重夜这个硬茬。”
“那重夜也是奇怪，从前也没见他有庇佑凡人的这种慈悲心肠啊？”
少女轻笑，
“或许他只是见不得明昊。”
男子有些感慨道，
“这俩人终有一战，宿敌如此，旁人插不了手。就是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
亭外晚霞褪去，天色渐暗。
少女伸出手，月华从天外降落，于黑暗中洒满一地粼粼。
“明光将停，暗夜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