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应天跟重夜印象中变化不大，依旧是白面金眉，只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和贵气。
而另一位被众人称为少君的既白仙君，则是长着张跟江空青一般无二的脸，只眉眼轮廓更为精致，气质也更为沉稳。
重夜恍悟。
虽然早知江空青实为一残魄，且前尘可能跟望幽有关，但直到现在他方才真正知晓这其中关联。
望幽见自家瀑灵傻傻站在原地，既不弯腰也不鞠躬，似乎被这阵仗吓呆，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悄悄挪了下位置，在众人前挡住了重夜的身影。
应天抬手让众人免礼，而后便坐上了主座。
所有人也纷纷入席，芙茵当着仙帝的面不敢造次，恶狠狠瞪了望幽一眼，便也规规矩矩落了座。
两人之间的争执显然没逃过既白的眼睛，望幽接到既白投过来的关心目光，摇了摇头示意无事，也带着重夜入了席。
“今逢良日，谢诸位应邀，共贺既白诞辰。”
应天笑的和煦，对众人均到场庆贺显得十分满意。
他示意既白立于庭下，脸上表情欣慰。
“万年弹指，如今你已位列上仙，更需肩负起守护仙界安宁之责。”
应天挥手化出一缕金光，金光中悬浮着一柄青色的宝剑。
“此乃青空剑，原是青龙一族的至宝，如今交予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看见青空剑缓缓落在既白手中，应天满眼期许道，
“愿尔今后，剑鸣九霄，诛尽妖邪，扩土开疆，长命无殇。”
既白低下头，隐去眼中些许失望，他单膝跪地，将青空剑举过头顶，恭敬回道，
“既白定不负父君所望。”
众人更是一片赞扬和恭维，显得整个场面格外和谐。
望幽看着眼前场景，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
重夜问道。
望幽摇了摇头，轻声道，
“搞这么大场面，邀这么多人出席，说是为既白庆贺生辰，我看却更像是战功授勋，同时向众氏族立威。”
“因为既白不是应天亲子？”重夜回道。
应天是应龙氏族，而这既白却是青龙氏族。虽同为龙族，却不算同源。
望幽也没有纠正他对二人直呼其名的叫法，点了点头道，
“神魔大战后上古氏族几乎再无所出，我算是个例外。应天当时见冰夷后继有人，但应龙却无血脉延续，这才特意寻到了青龙遗孤，收养为嗣。”
当时青龙一族已经灭绝，是应天不辞辛苦，找到了神魔大战前青龙族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颗龙蛋，带回玉京悉心照料，这才孵化出了既白。
“既白功勋累累，应天这是在向众氏族表明，他应龙一脉虽无直系血脉传承，却还有一个青龙族的养子能承大统，威慑众人莫起二心。”
望幽看着既白的背影，声音有些低沉，
“明明是他的生辰……”
如此华诞盛宴，却没有人只真心对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重夜闻言也看向望幽背影，
“你心疼他。”
望幽没体会到他语气中的微妙，点头道，
“相交多年，我自是有些为他不平。”
重夜垂眸，妒意如野火四起，疯狂在心底蔓延。
这种嫉妒跟在人界时对江空青的嫉妒截然不同。
彼时他虽厌烦江空青，心里却清楚知晓望幽对江空青并无男女之情。
可如今……
他不敢确定。
和江空青的十年之交未能撼动望幽，那既白的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呢？
从前他尚能直截了当的从江空青身边带走望幽，但现在他又有什么立场？
重夜抬起头看了眼玉庭中央英俊潇洒的既白，又将目光投向了居于高位的应天。
他动用溯光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替望幽逆天改命。
望幽既为冰夷帝姬，能跌落人界，必是因某种原因被应天罚入轮回。
所以扭转命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应天，这样望幽便不会因他之故落入轮回，也不必历命劫失败，更不会因此陨灭。
可这样的话……
他今后就不会遇见望幽了。
重夜在身后深深凝望她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目光贪恋又专注。
他真的舍得吗？
若他们一起经历的所有过往都不复存在，化为虚无。
若溯光之力耗尽，他只能和望幽再无交集，形同陌路。
他真的甘心吗？
重夜攥紧了左手，可那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偶线的牵连。
望幽察觉到了重夜有些反常的沉默，回头唤道，
“星阙？”
“嗯。”
望幽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想了想此前二人的对话，猜测道，
“你不喜欢既白？”
重夜沉默。
望幽有些了然，又问道
“为何？”
望幽十分疑惑，这两人明明第一次见面，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呢。
重夜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终是说出了实话，
“我不喜欢你喜欢其他人。”
话虽绕口，望幽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心跳都有一刹那的停滞。
等反应过来后，她摇摇头暗笑自己想歪了，而后语气轻松打趣道，
“连我娘亲和从极之渊的族人也不行吗？”
重夜摇头，
“那不一样。”
望幽顿了下，还是追问道，
“有何不一样？”
重夜不说话，只盯着她的脸。
望幽却好似从他灰白的瞳孔里看到一丝委屈和悲伤。
她心底莫名淌过一阵酸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感受从何而来。
望幽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只安慰道，
“等时日再久些，你便不会这样想了。”
她只当星阙对她有些雏鸟情结，这才不愿她喜欢别人。
重夜却是摇摇头，轻声道，
“不会变得，过多久，都不会变。”
她不懂这其中情感，他却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即使光阴逆转，万物失序，也从未有过半分减淡。
望幽闻言眼神暗了些许。
她没有再反驳，只是垂眸弯了弯唇，而后转头看向缥缈的天际。
真的不会变么？
这是多么诱人的承诺啊……
而重夜依旧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做了决定。
就这样吧，就容他自私最后一次。
不必那么快去解决应天，去改变她的未来。
在溯光之力耗尽前，哪怕能在她身旁多停留一刻也好。
这或许是他对这世间最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