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噬光之痕”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抽离了色彩与声音。
并非绝对的黑暗或寂静,而是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褪色与失真。脚下的土地失去了坚实的触感,变得如同踩在蓬松的灰烬上,每一步都软绵无力,仿佛随时会陷落。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吸入肺部的气体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生命活力的虚无感。
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诡异。并非黑暗,而是所有光芒都仿佛被剥夺了“活力”,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调,勉强勾勒出前方扭曲、破碎的地平线轮廓,却无法照亮任何细节,也无法投下清晰的影子。声音的传播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重的、吸音的海绵,连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最令人不适的是能量层面的感受。林澈感觉体内那原本就有些不稳的“源点”,在进入这片区域的刹那,旋转速度骤然减缓,翠绿的光芒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变得极其晦暗。就连其中那几缕暗红与灰白的污染纹路,也仿佛失去了活性,不再传递出混乱或死寂的波动,只是死气沉沉地烙印在那里。
他与星萤之间那无形的连接,也变得极其微弱和迟滞,仿佛信号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衰减到了极限。
根的情况同样糟糕。他周身那磅礴的生命能量,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翠绿的光辉只能勉强在他体表流转,无法像往常那样引动周围环境的生机。他背着星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这里……在吞噬我们的‘存在’……”根的声音在这失真的环境中,也显得缥缈而不真实,“不仅仅是能量,连我们作为‘生命’的概念,都在被缓慢剥离……必须尽快找到相对稳定的区域,或者……找到离开的方法!”
然而,举目四望,只有无边无际的、扭曲褪色的荒芜。地面是灰白的沙砾与怪石,天空是同样灰白的、仿佛凝固的穹顶,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方向标识,甚至连风都感觉不到。怀中的“悲伤之泪”宝石,那强烈的指引感在进入这里后,也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方向感,仿佛在这片湮灭之地,连它古老的力量也受到了干扰。
他们只能凭借着这模糊的指引,以及根对能量稀薄流向的微弱感知,朝着“噬光之痕”的更深处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伴随着存在感的流失和精神的压抑。林澈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迟缓,记忆像是蒙上了迷雾,唯有对身后追兵的警惕和对星萤状态的担忧,如同两根尖刺,支撑着他麻木的神经。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小时,也许已经过去了一天,在这片时间感也趋于混乱的区域,根本无法准确判断。
突然,一直趴在根背上昏迷的星萤,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起来!
“唔……!”她发出痛苦的闷哼,脖颈上那暗红灰败的烙印骤然亮起不祥的光芒,那光芒甚至穿透了她破损的衣物,在她体表映照出扭曲的纹路!
“怎么回事?”根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查看她的状况。
林澈也强忍着不适靠近,他能感觉到,那原本微弱迟滞的连接通道,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的能量乱流!星萤体内那个沉寂的共生核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暗红与灰白的力量在其中激烈冲突,仿佛受到了某种外部刺激!
“是……‘它们’……”星萤在极度的痛苦中,竟然再次短暂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她死死地盯着侧后方的某个方向,声音破碎而尖锐,“来了……‘噬光者’!很多!”
她的预警刚落,根和林澈也同时感应到了!
在那片灰白褪色的视野尽头,数个扭曲的、无法用常理形容的“存在”,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如同滑行般朝着他们急速靠近!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化、蠕动的人形空洞!所过之处,本就黯淡的光线被进一步吞噬,空间呈现出一种细微的、向内坍塌的扭曲感!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对一切“存在”的饥渴与抹除欲望!
这就是“噬光者”!由“虚无”中诞生的、追逐并吞噬能量与存在的诡异现象具现化!
它们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完全不受这片湮灭之地环境的影响!
“跑!”根只来得及吼出这一个字,背着星萤,爆发出剩余的全部力量,朝着“悲伤之泪”指引的方向发足狂奔!
林澈也拼命压榨着那晦暗的“源点”,踉跄着跟上。
然而,他们的速度,在“噬光者”面前,显得如此迟缓!
那几个扭曲的空洞身影,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咬在他们身后,距离在不断拉近!林澈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表的温度、周围稀薄的能量、乃至自身的“存在感”,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流向身后那些恐怖的存在!
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然后被彻底“抹除”!
就在最前方的一个“噬光者”那扭曲的、如同手臂般的空洞即将触碰到跑在最后的林澈的后背时——
异变再生!
一直剧烈挣扎、散发着混乱波动的星萤,体内那疯狂冲突的暗红与灰白力量,似乎在这极致的死亡威胁下,达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诡异的平衡与协同!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暗红与灰白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亮起,甚至暂时压制了她本我的意识!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并非人类语言的、混合着混沌咆哮与死寂冰封意味的尖啸!
“嗡——!”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混乱侵蚀与绝对静寂特质的能量脉冲,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脉冲并非直接攻击“噬光者”,而是粗暴地干扰了这片区域的“存在”基底!
刹那间,以星萤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空间,光线、声音、能量流动……一切可被感知的“存在”迹象,都发生了剧烈的、混乱的扭曲和断层!仿佛一块透明的玻璃被瞬间敲碎,又胡乱拼接起来!
那几个追得最近的“噬光者”,撞入这片被强行扭曲的区域,它们那依靠感知“存在”梯度来追踪猎物的本能,瞬间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它们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甚至有几个“噬光者”相互之间的距离判断出错,那扭曲的空洞身躯部分重叠,引发了小范围的、无声的能量湮灭涟漪!
这为林澈和根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趁现在!”根怒吼着,速度再提一分。
林澈也拼尽全力前冲,同时惊骇地回头看了一眼星萤。少女在发出那声尖啸后,眼中的异色光芒迅速黯淡,头一歪,再次彻底昏迷过去,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仿佛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甚至可能加剧了她体内共生核心的负担。
她是在无意识状态下,本能地动用混沌与寂静的力量,扰乱了“存在”,暂时迷惑了“噬光者”?
这种力量运用方式,诡异而危险,完全超出了常理!
他们不敢停留,趁着“噬光者”暂时被混乱的“存在”区域困住,亡命向前。
又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虚无追逐感,两人才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连根都几乎无法维持站立,靠着一块巨大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稍深一些的灰褐色巨石,剧烈喘息。
暂时……安全了?
林澈感觉自己的“源点”几乎停止了旋转,身体冰冷麻木,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他看向根背上的星萤,她脖颈上的烙印光芒已经彻底内敛,但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甚至边缘处,开始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暗红色纹路。
她的状态,正在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落。
而更让他们心沉的是,怀中的“悲伤之泪”宝石,那模糊的指引感,在到达这片区域,尤其是靠近这块灰褐色巨石后,竟然……彻底消失了。
宝石恢复了沉寂,不再传递任何方向信息。
他们失去了唯一的指引,被困在了这片连“存在”本身都在缓慢消散的绝地深处。
前路已断,后路已绝。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沉寂中,林澈那近乎枯竭的、被污染的“源点”,在贴近身下这块颜色稍深的灰褐色巨石时,却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这块石头……与其他地方的“虚无”,有些许不同?
(第8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