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衣人如同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立在庭院中央,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模糊而孤峭的轮廓。他脚下,那几个刚刚还在门外哭喊撞击的孙家家眷,此刻已无声无息地倒卧在地,生死不明。
整个庭院,瞬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凝固。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这场景诡异莫名。
林忠和家丁们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握紧了手中的棍棒,却无人敢上前。
苏婉清的心跳几乎停止,她紧紧攥着袖中的短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锐利地盯住那灰衣人:“是你?你杀了他们?”
灰衣人缓缓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那张平凡到毫无特点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平静得如同两口古井,不起丝毫波澜。他没有回答苏婉清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那亮着微弱灯光的卧房方向,仿佛能穿透门窗,看到里面的林砚。
“林侍郎伤势未愈,不宜再见血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这些人,是‘断尾’的弃子,也是引蛇出洞的诱饵。留在门外,是麻烦;放进府内,是祸端。如此处理,最是干净。”
他的话,冷静得近乎残酷,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孙家家眷深夜前来,本身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林家如何应对,都将惹上一身腥臊。而他,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替林家“解决”了这个麻烦。
但这真的是在帮他们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和掌控?
“你究竟是谁?‘幽泉’又是什么组织?为何屡次插手我林家之事?”苏婉清压下心中的寒意,厉声质问。
灰衣人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婉清,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我是谁,并不重要。‘幽泉’是什么,时候到了,林侍郎自然会知晓。至于为何插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或许是因为,故人之情。也或许是因为……你们手中,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故人之情?感兴趣的东西?
苏婉清立刻想到了那个木匣,想到了那张画着林远舟名字和蝉形图案的纸!难道“幽泉”的目标,是那个?
她的心猛地一沉。
灰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尸首,我会处理。官府那边,不会有人追究。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至那几具“尸首”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只见他袖袍一卷,那几具身体便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被他轻易提起。紧接着,他足尖一点,身影便已跃上高高的院墙,再一闪,便彻底融入了沉沉的夜色,消失不见。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庭院中,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林府众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照在空荡荡的庭院青石板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夫……夫人……”林忠声音发颤,脸色惨白地看着苏婉清。
苏婉清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寒意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沉声吩咐:“立刻打水,将这里冲洗干净!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家法处置!”
“是!是!”家丁们如梦初醒,连忙行动起来。
苏婉清转身,快步走回卧房。推开门,只见林砚正强撑着坐在床边,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外面……怎么回事?”他声音紧绷地问道。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低声快速地说了一遍。
听到灰衣人再次出现,并以如此酷烈的手段“解决”了孙家家眷,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拳头死死握紧,肩头的绷带下,隐隐有血色渗出。
“幽泉……故人之情……感兴趣的东西……”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变得幽深难测。
父亲林远舟……那个木匣……墨玉蝉……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
“他们……是在找那个木匣?”林砚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沉重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而且,他似乎认定东西在我们手里。”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和决绝。
这个突然出现的“幽泉”,比之前的“潜龙会”更加神秘,更加莫测,其行事风格亦正亦邪,难以捉摸。被这样的组织盯上,福祸难料。
“木匣必须藏好,绝不能被他们找到。”林砚低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囡囡……绝不能让她牵扯进来。”
苏婉清用力点头:“我知道。”
然而,他们都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他们已经踏入了漩涡的中心,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夜色深沉,林府内灯火通明,下人们沉默而迅速地清洗着庭院,试图抹去所有不祥的痕迹。
而在林府之外,那座可以望见林家庭院的屋脊上,一道黑影再次悄然出现,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忙碌的景象,以及那间亮着灯的卧房。
这一次,黑影的手中,把玩着一枚与林砚木匣中图案极其相似的、造型古朴的黑色玉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