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带来的消息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这午后庭院勉强维持的温情里。
苏婉清整理行囊的手彻底停住,指尖捏得泛白。她抬起头,看向林砚,眼中不再是单纯的忧虑,而是瞬间沉淀下来的、带着寒意的锐利。她到底是经历过商海沉浮与家族内斗的苏婉清,并非只能依附夫君的藤蔓。
林砚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但仅仅一瞬。他轻轻将怀里的囡囡递给旁边的奶娘,示意她先将孩子带下去。囡囡似乎也感受到空气中骤然紧张的气氛,瘪瘪小嘴,却没哭,只是大眼睛疑惑地在父母之间转动,被奶娘抱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庭院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垂手肃立、面带忧色的林忠。
“旧事……”林砚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无非是翻腾漕运案的旧账,或者捏造些与江南商户‘往来过密’的由头。他们倒是会挑时候。”
在他即将离京,无法亲自辩驳的时刻发力,用心可谓险恶。
“老爷,是否要……”林忠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林砚抬手制止了他。他走到苏婉清身边,看着她面前那个尚未收拾完的行囊,里面是她亲手放置的、带着牵挂的衣物和药囊。
“慌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漕运一案,陛下心中早有定论。至于商贾往来,我林砚行得正,坐得直,经得起查。”
他看向苏婉清,语气放缓:“只是,我离京之后,家里……要辛苦你了。这些明枪暗箭,怕是要先冲着家里来。”
苏婉清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寒意渐渐被一种沉静的力量取代。她弯腰,将行囊的最后一件衣物仔细叠好,放入,然后系紧囊口的绳子,动作不疾不徐。
“家里的事,有我。”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事。京城这边,翻不起太大的浪。”她顿了顿,补充道,“王侍郎和七皇子殿下那边,我会保持联络。听风阁也不是摆设。”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懦,反而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内宅之主应有的魄力与担当。她知道,此刻她若慌乱,只会让他走得不安。
林砚深深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感激、愧疚与骄傲的复杂情绪。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用力地、短暂地按了按她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忠,”他转向管家,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府里上下,一切听从夫人安排。外间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夫人,不得有误。”
“是,老爷!”林忠躬身应道。
就在这时,前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小厮快步走来,禀报道:“老爷,夫人,七皇子府上派人送来一个锦盒,说是殿下给老爷的程仪。”
朱瑾在这个时候送来程仪,意义非同一般。这既是支持,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林砚与苏婉清对视一眼。
“拿过来。”林砚道。
锦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触手温润的羊脂玉佩,玉佩上刻着简单的祥云纹样,底下压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短笺,上面只有力透纸背的两个字:
“速行。”
林砚瞳孔微缩。
朱瑾这是在提醒他,京中的暗流比他想象的或许更为汹涌,离京,刻不容缓。
他握紧了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一定。他抬头看向苏婉清,沉声道:
“看来,最迟明早,我必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