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库那把火,烧得蹊跷,也烧得明目张胆。林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就是冲着他来的,目的就是毁掉可能存在的关键证据,断了他的查案线索。
接下来的几天,河南官场对他更是“热情”得过分。以孙布政使为首的官员,几乎天天设宴,美其名曰为他“压惊”,实则车轮战般消耗他的时间和精力。席间各种暗示、许诺、甚至隐隐的威胁,层出不穷。查账的进展几乎停滞,送来的账册依旧是那些经过精心“修饰”的东西。
林砚表面上虚与委蛇,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偶尔流露出几分对河南“难处”的“理解”,暗地里却让赵铁鹰加紧了暗访。府库被烧,反而说明对方慌了,肯定还有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尾巴。
果然,赵铁鹰那边很快传来一个关键消息。他们通过一个曾经在藩库做过帮闲、后来因得罪上官被撵走的老书吏口中,得知了一条隐秘:大约在三年前,也就是漕运那八十万两款项拨付后不久,河南藩司曾有一笔二十万两的“协饷银”,名义上是支援漕河工程,但这笔钱的去向极其模糊,最终似乎流入了一家与漕帮关系密切的河南本地车马行。
“协饷银”、“漕河工程”、“车马行”……这几个词串联起来,让林砚瞬间抓住了什么!河南的账目混乱,恐怕不只是地方官吏贪墨那么简单,很可能有一部分赃款,是通过这种“协饷”的名义,洗白后流入了漕运系统的利益链条,甚至用于填补之前的亏空!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如果能找到这二十万两“协饷银”最终流向的确凿证据,就能将河南的贪腐案与京城的漕运亏空案直接联系起来!
然而,就在林砚准备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的时候,又一纸调令,如同冰水般浇了下来。这次不是来自户部,而是直接来自内阁的钧旨:漕运总督有本上奏,言及漕粮北运在即,需度支司郎中林砚即刻返京,统筹协调相关款项事宜,以确保漕运畅通。命林砚接旨后,即刻交接河南事务,速返京城!
理由依旧冠冕堂皇,让人无法拒绝。漕运是朝廷命脉,协调款项更是度支司郎中的分内职责。
孙布政使等人接到消息,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几乎要溢出来。他们“热情”地帮着林砚安排车马,恨不得立刻将他礼送出境。
“林郎中,漕务要紧,我等就不多留您了。河南这边,您放心,我等定当竭力整顿,日后您若再来,必定是另一番光景!”孙布政使握着林砚的手,笑容满面,话里却带着刺。
林砚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见暗杀不成,便动用更高层的关系,直接将他调离河南,防止他查到核心证据。这手段,比纵火更高明,也更难以应对。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遗憾”:“河南账目繁杂,下官未能竟全功,实在惭愧。既然朝廷有命,下官自当遵从。诸位大人,告辞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流露出丝毫留恋或不甘。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不在河南,而在京城。对方越是急着把他调回去,越是说明他在河南的调查,触碰到了他们的痛处。那二十万两“协饷银”的线索,以及那个与漕帮有关的车马行,就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返京的路上,林砚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但也更加坚定。他将河南发现的线索仔细整理、加密,并让赵铁鹰安排了绝对可靠的人手,继续潜伏在河南,暗中调查那家车马行和那二十万两银子的最终去向。
这一次,他没有再遇到刺杀。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
当熟悉的京城城墙再次映入眼帘时,林砚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回来了,但面临的局面,比离开时更加复杂、凶险。漕运亏空案牵扯出的利益集团,能量远超他的想象,甚至能直接影响到内阁的决策。
但他没有退路。
回到度支司,积压的公务自然不少,其中果然包括漕运总督衙门催要今年漕运各项经费的公文,数额巨大。林砚看着那厚厚的请款文书,嘴角泛起一丝冷意。
想用公务把我拴住?没问题。但这钱怎么批,批多少,什么时候批,可就得按我林砚的规矩来了。
他第一时间先去拜见了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李严。李尚书对他倒是和颜悦色,勉励了几句,只叮嘱他“漕运事关重大,款项拨付需及时,但也务必严谨,莫再起波澜”。这话听着是嘱咐,细品却有点和稀泥的味道。
林砚恭敬应下,心中了然。李尚书这是不想卷入太深。
从户部出来,他立刻递了牌子,求见七皇子朱瑾。他需要知道,在他离京的这段日子里,京城发生了什么,而朱瑾对漕运一案,如今又持何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