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我回到宿舍,暖气也没开,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乱糟糟的,却忍不住又走到窗边,想再看一眼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结果,他还在那里。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一个人站着,一动不动。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头发,甚至睫毛上都是白的。他就那样站着,像被遗弃在雪地里的雕塑。
我咬紧牙,一遍遍告诉自己:别心软,他只是发烧了,脑子不清楚。可手指掐进掌心,还是有些发颤。
最终,我还是撑了伞下楼。
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脚印,一步一步走近他。他抬起头,眼睫上沾着雪粒,目光有些涣散,却还是在看到我的瞬间亮了一下。
“上去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你这样回去,你爸妈会担心的。”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是眼眶一下子红了。
“老婆……”他终于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我猛地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别叫我老婆,”声音硬邦邦的,“不想病得更重就赶紧上来。”
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脚步声沉重。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出他发红的耳根和低垂的视线。
进门后,我没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边那盏暖黄的台灯。
“你去我床上躺一会儿,”我说,“我睡客厅。”
他没反驳,也没多问,只是低着头走进房间。我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倒了一杯热水,我推开房门。他已经躺下了,侧着身,面朝墙壁,只留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我把水放在床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这一夜,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翻来覆去。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偶尔有风刮过玻璃,发出细微的响动。屋里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
我知道我没睡着,他大概也是。这一夜格外漫长。每当窗外风声稍歇,我就能清晰地听到卧室里他翻身的细微声响,每一次辗转都像是在我心里投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我知道他也没睡着——那个曾经在我身边总能迅速入睡的人,此刻正和我一样,在这寂静的雪夜里辗转反侧。
凌晨三点,我终究还是坐了起来。推开卧室门时,他正蜷缩着身体,被子只盖到腰间。借着台灯微弱的光,我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我轻轻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那一瞬间,所有故作冷静的伪装都崩塌了。我匆忙拧了条湿毛巾敷在他额上,又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
他微微睁开眼,声音沙哑:“对不起……”
我没应声,只是把药和水递到他面前。他撑着坐起来,手指无意间碰到我的,冰凉得让我心头一紧。
喂他吃完药,我正要转身,却被他轻轻拉住衣角。那个动作很轻,轻得仿佛一挣扎就会松开,却又重得让我迈不开脚步。
“能陪我一会儿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虚弱,“就一会儿。”
我在床边坐下,刻意保持着距离。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甚至是痛恨我”
我没作声,只是看着窗外。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映得房间里泛着淡淡的蓝光。
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脆弱:“老婆,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你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病得更重?”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他轻轻笑了声,笑声里满是疲惫:“比起生病,我更怕失去你。”
那一刻,所有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我转过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高烧让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盛满了我不忍细看的情绪。
“躺下睡觉吧。”我最终只是这样说,却伸手替他掖好了被角。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我坐在床边,看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的那块石头似乎轻了一些。
天快亮时,他的烧终于退了。我累得趴在床边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是怕惊醒一场好梦。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我身上盖着一条毛毯,而床上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