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在行动中的短暂失控,如同一记警钟,让她和整个专案组清醒地认识到,她的精神状况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风险变量。
连续的噩梦侵蚀,高压的调查环境,加上自身记忆谜团带来的无形压力,让她的心智负荷达到了临界点。
江牧一再次强调了强制休息和深度心理干预的必要性。“戚雨,你现在的情况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再不断裂也会失去弹性。你需要真正的、专业的疏导,而不是靠意志力硬撑。”
就在此时,吴川崎的联络如期而至,仿佛算准了时机。这次他没有通过短信,而是直接致电戚雨,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戚女士,听闻你近日状态不佳,甚至影响了工作判断。”吴川崎开门见山,“过度消耗心神,加之旧日隐患未除,出现混淆与失控是必然的结果。若信得过我,或许可以尝试由我为你进行一次深度的心理疏导,旨在稳定情绪,厘清思绪,避免记忆领域的混乱进一步干扰你的现实判断力。”
他的提议直指核心,并且巧妙地将其包装成一种纯粹的专业帮助,与挖掘她被封锁的记忆区分开来。
戚雨捂住话筒,看向江牧一和李飞扬。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凝重与权衡。
“他知道得太多了,时机也抓得太准了。”李飞扬低声道,“很难不怀疑他的动机。”
“但他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江牧一客观分析,“如果他能帮助戚雨稳定状态,对我们后续行动利大于弊。关键在于监控和设定安全边界。”
戚雨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恢复了部分冷静:“我去。这像是一场赌局,赌他对父亲的那份‘恩情’是真实的,赌他至少目前不希望我彻底崩溃。我们需要他的专业能力,而我,需要重新掌控自己。”
经过内部紧急讨论和风险评估,最终决定,同意戚雨接受吴川崎的心理疏导,但必须确保安全。
地点安排在警方控制下的一处安全屋,全程由江牧一在场监控,并设置隐蔽的录音录像设备。李飞扬在外围布置了应急小组,以防不测。
第二天下午,安全屋内气氛微妙。吴川崎准时到达,他依旧是一身中式便装,神态自若,仿佛只是来进行一次普通的学术交流。他看了一眼房间内简洁的布置和明显处于监控状态的江牧一,并未表示异议,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疏导在一个安静的房间内进行。戚雨半靠在舒适的躺椅上,吴川崎坐在侧方的椅子上,距离适中。
江牧一则坐在稍远一些的角落,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但目光始终紧盯着吴川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放松,戚女士。”吴川崎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但与之前试图催眠她时的韵律不同,这次更偏向于引导,“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梳理,而非探索。请跟随我的引导,关注你自身的感受和思绪,不必对抗,也不必刻意追寻。”
他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催眠工具,只是通过语言,引导戚雨进行深度的呼吸放松和身体感知练习,帮助她将注意力从混乱的梦境和外部压力中暂时抽离,回归到对自身状态的觉察上。
过程起初很平稳。戚雨紧绷的神经在专业的引导下渐渐松弛,连日积累的疲惫感阵阵袭来。
她按照指示,描述着自己感受到的压力、焦虑和那些梦境带来的残留恐惧。
吴川崎耐心倾听,偶尔插入问题,都集中在当前的状态和感受上,并未触及她过去的记忆禁区。
他的手法看起来纯粹而专业,仿佛真的只是一位致力于帮助她稳定现状的心理医生。
然而,随着戚雨逐渐进入更深的放松状态,她的意识防线不可避免地有所降低。吴川崎的问题开始变得稍微深入。
“当那些梦境中的景象,比如黑袍人,比如数据筛选,与现实中的案件线索产生重叠时,你最大的恐惧来源于什么?是景象本身,还是背后所代表的……那种绝对的、非人的控制感?”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戚雨内心最深的颤栗。她眉头微蹙,在放松状态下下意识地回答:“……是漠然。他们……不像人,像执行程序的机器……孩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参数。”
“这种漠然,是否让你联想到了什么?某种……相似的,被当作物品而非人对待的感受?”吴川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问题悄然转向。
监控屏幕前的江牧一立刻警觉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戚雨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和困惑,她似乎在努力搜索,但记忆的迷雾厚重而粘稠。“……不知道……感觉很冷……白色的……有很多线……”
她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吴川崎立刻停止了追问,转而用舒缓的语气引导她回到当下的身体感受和平稳呼吸上,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发强烈应激的深度挖掘。
“很好,意识到这些感受就足够了。现在,让它们飘走,关注你的呼吸……”他成功地安抚了戚雨即将升腾的情绪波动。
在后续的疏导中,吴川崎没有再尝试触碰记忆的敏感区,而是着重于帮助戚雨建立对自身情绪和思维状态的“观察者”视角,学习如何在感受到压力和现实混淆前兆时,进行自我预警和调节。
一个半小时后,疏导结束。戚雨从放松状态中缓缓恢复,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明显比之前清明了些许,那种濒临失控的躁动感平息了下去。
“感觉如何?”吴川崎问道。
“轻松了一些……头脑没那么乱了。”戚雨如实回答,她能感觉到这次疏导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
吴川崎点点头,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种简单的呼吸法和注意力训练技巧。“日常练习,有助于稳固心神。你的问题根源未除,但维持表面稳定,应对当前局面,应该足够。”他话中有话,但点到即止。
离开安全屋时,吴川崎对送他出来的江牧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江医生,她的韧性超乎想象,但负担也已接近极限。好好看着她,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回到指挥部,技术人员汇报了对监控录音的初步分析:吴川崎的整个疏导过程,从技术角度看,专业、规范,甚至可以说是高明的稳定化干预。
除了那个试图引导联想的问题略显突兀外,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催眠植入或有害引导迹象。
“他确实帮戚雨稳定了状态,至少暂时是这样。”江牧一承认,“但他那个问题……他还是在试探,想从戚雨这里确认什么,或者引导她自己去连接某些点。”
戚雨感受着内心久违的片刻宁静,冷静地分析:“他给了我喘息的空间,也展示了能力。但他想要什么,依然是个谜。他提到‘根源未除’,暗示他知道我记忆的问题才是关键。”